《赭墨/蓝色矢车菊》鈞天

15、平安夜（上）

　　时光在隆隆的炮火中飞逝，转眼间救援队已经在马格莱度过了三个月，迎来了北半球的冬季。作为临近赤道的国度，这里的并没有想象中的严寒，却也有风呼啦呼啦从脸上刮过，干燥得让人难受。
　　墨尘音从床上爬起来已经快接近中午，简单洗漱过后走到帐篷前伸了个懒腰，以前在纽约他也习惯了通宵工作，所以四五个小时的睡眠已经足够让他精神焕发。
　　不远的空地上天草正带着非恩非妙在玩儿，他们语言不通，如月影就在旁边一字一句的转述，墨尘音看到非妙一只手里拽着不知道从哪儿摘到的野花，另一只手拉着天草的裤腿，正像一只欢快的小鸟般跑来跑去。
　　墨尘音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马格莱被阴霾压抑得太久，几乎所有人都快忘记了欢笑的声音。
　　或许是非妙的笑声感染了营地里的人，旁边的小孩儿越聚越多，如月影弯下腰来对他们招手，起先几个孩子还怯生生的躲在母亲身后，只敢露出黑漆漆的脑袋，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如月影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又亲和，还是非恩非妙也跳起来对他们一边招手一边喊，几个小孩儿畏畏缩缩的走过去，随即被天草一把拉住小手，跟着非恩非妙一起又蹦又闹。
　　后来他们干脆拉成了长长的一排，让一个年龄最大的孩子站最前面，跟天草玩儿起了老鹰捉小鸡。非妙伸手去拉如月影，如月忙不迭的摆手，两个小姑娘却不依不饶，一定要把如月从地上拉起来。
　　最后还是赤云染过来解了围，她蹲下来摸着非妙的头：“大哥哥身体不好，不能跑也不能跳，你们去跟天草哥哥玩儿好不好？”
　　如月影把她的话转述给非妙听，小姑娘撇着嘴，最后只好恋恋不舍的松开如月影的衣服。
　　天草一边带着孩子们嬉闹，一边冲如月影挥手：“如月！如月你快看——”
　　“好久都没听到这里有人笑了。”赤云染走到墨尘音身边，轻轻把头发拢到耳后。
　　“是啊。”墨尘音笑着说，“小草和如月都很喜欢小孩子。”
　　“可惜如月影他……”赤云染有些黯然的看着始终保持微笑的白色背影，其实从被救回来的第三天，如月影就开始在营地里帮忙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很多孩子因为疼痛而哭闹，如月影就在他们旁边哼起当地的童谣，赤云染听不懂歌词，却能看到如月影一直注视着那些孩子浅浅笑着，他不知道这个同样经历了流离失所和硝烟死亡的年轻人为什么还有勇气微笑，可如月影的确就像从大西洋彼岸吹来的春风，温暖了这里的每一个人，包括救援队的医生。
　　“放心，只是哮喘。”墨尘音拍了拍赤云染的肩膀，“领队说了会想办法把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医治，没事的。”
　　“嗯……”赤云染低低的应了一声。
　　这时，非恩非妙突然同时跑过来，一人抓住墨尘音，一人拽上赤云染，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话。看到两人茫然的表情，如月影走过来笑着摸了摸非恩的头：“他们说医生哥哥和姐姐一起来玩儿。”说着看向两个满眼期待的小姑娘，“是吧？”
　　两人用力的点了点头，又开口说着什么。
　　“他们说那边那个大哥哥说今天是节日，所以要大家一起来玩儿。”
　　“节日？”墨尘音疑惑的望着赤云染。后者也是一脸茫然。
　　“今天是12月24号！”天草还在那边带着一群孩子又跑又跳，于是只能扯着嗓子冲这边大喊。
　　墨尘音一拍脑袋，牵起非妙的手：“我都忘了！今天是平安夜。”

　　纽约时间1：06 P.M.，位于滨河大道某栋高级公寓里的电话突然叮铃铃的响起来。
　　“苍——你的电话——”
　　“你先帮我接着——”楼上传来不太清楚的喊声。
　　蔺无双扔下手里的杂志，挪到沙发旁边：“喂？”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干扰声，刺啦刺啦的却没有人说话。
　　“你好？”蔺无双又问了一句，刺耳的电波让他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了几分。
　　“蔺……蔺大哥？”另一头终于传来一个不太清晰的女声，听起来很吃惊。
　　“云染？”本来已经准备挂掉电话，蔺无双突然把听筒帖到耳朵上，“是你吗云染？你现在在哪儿？那边还安全吗？”
　　赤云染握住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嗯，我很好。”她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蔺无双，就像一个犯了错误逃跑的小孩儿突然被大人抓到，一时间手足无措。
　　电话那头蔺无双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苍说你去了马格莱，现在那边的局势很紧张，能回来尽早回来，没必要……”
　　“我真的没事。”赤云染用手指绞着电话线，如果说当初离开纽约真的和蔺无双一点儿关系没有，那肯定是自欺欺人。曾经她也相信过时间能平复一切，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走进那个男人的心里，哪怕另一个名字会永远占据着他内心无法抹去的位置，她也期待着能有一个小小的哪怕微不足道的地方留给自己。可是现在她终于知道，这份感情，永远也不会得到回应。
　　赤云染浅浅的笑着：“我和救援组织在一起，这边很好，也有许多人需要我的帮助。”
　　“可是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
　　“你怎么跟大哥一样。”赤云染把落下来的头发收到耳后，“救援队里不止我一个女医生，护士，后勤人员，都有女的。”
　　蔺无双听着电话里刺刺的声音，赤云染的声音隔得很远，要十分费力才听得清楚。
　　“大哥他……”
　　“你大哥在楼上找文件，我叫他下来听电话。”
　　“不用了。”赤云染突然打断他，“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忙，帮我给大哥带个平安。”
　　“云染……”蔺无双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开口，“我很抱歉……”
　　赤云染把手指从缠着的电话线上拿开：“蔺大哥，Merry Christmas.”
　　蔺无双笑了笑：“Merry Christmas.”
　　放下电话，赤云染抬头望着帐篷外暗红色的天空，突然笑着笑着有一滴晶莹的液体从眼角滚落。
　　“Merry Christmas.”
　　这时的纽约已经是25号下午，大街上到处都是洋溢着笑脸的人群，商店摆着挂满彩灯和礼物的圣诞树，雪花和驯鹿贴在玻璃上，还有数不清的“圣诞老人”在街上派发糖果。孩子们裹着厚厚的围巾，霓虹灯的光线在雪地上折射出斑斓的色泽。
　　苍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夹从楼上走下来：“谁的电话？”
　　蔺无双倒了杯水，走到落地窗旁边：“是云染。她让我转告你一切都好。还有……Merry Christmas.”
　　“嗯。”苍没有说什么，对于赤云染和蔺无双的事情他选择了不问也闭口不提。把文件放到茶几上，抬头问，“晚上剑子家的聚会你去吗？”
　　“不了，我去看看峨眉。”
　　8:36 P.M.蔺无双驱车穿过喧闹的市区，满眼都是戴着圣诞帽狂欢的人群，年轻人挥舞着荧光棒走上街头，此时的曼哈顿就像狂欢的天堂，笑闹声如潮水般一浪盖过一浪。蔺无双绕去花店买了一束香水百合，驶向东区公墓。人潮在车后的光影里涌动，远处一束焰火正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冲上天空，纽约的黑夜，耀眼如白昼。

　　马格莱。
　　“去去去，别在这里添乱！”看到金鎏影被几个护士从厨房里灰头土脸的轰出来，墨尘音抱着胳膊笑得肩膀不住的颤抖。
　　金鎏影从兜里掏出烟，正在摸打火机：“想笑就笑，当心别憋出内伤。”
　　“哈——哈哈哈哈——”墨尘音再也忍不住，扶住帐篷笑得直不起腰，“想不到能把手术刀玩儿出花儿来的金大医生居然搞不定菜刀。”
　　金鎏影横了他一眼：“你行你去试试？”
　　“算了吧，我可不想和你一样被轰出来。”墨尘音当然不是下不了厨，不过手艺也仅仅属于勉强能下咽的程度，他可不想现在进去帮倒忙。
　　因为上午天草那一嗓子，整个救援队的人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平安夜，经历了三个月的忙碌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没日没夜，领队也觉得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让大家休息，当然需要松弛一下天天紧绷的神经。
　　不过马格莱物资贫乏，虽然这期间陆陆续续有国际救援组织送来食物和药品，但也只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必须，现在说要庆祝，唯一能用上的“奢侈品”也只有面粉和糖了。
　　于是众人一合计干脆把面粉加糖做成蛋糕面包，因为没有黄油更没有烤箱，从锅里捞出来的出来的东西几乎就是面饼，不过孩子们却殷切的期待着，一个个在厨房外面撑着小脑袋，好奇的向里面打望。
　　“对了，刚才领队说给你个任务。”墨尘音道。
　　“嗯？”摸了半天终于摸到口袋里的打火机，金鎏影把烟点燃，火星在黄昏的天空下闪了一下又灭掉。
　　墨尘音冲着远处努了努嘴：“去请咱们的救命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