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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秋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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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娆以帕角拭去眼角泪花:“也只有这样了。长姊,现下我真是没主意了。”她起身一褔,“我回去了。长姊,你自己也要多保重。毕竟以后,润儿还得靠你扶持。”
甄嬛微微点头,目送玉娆单薄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行至御花园,忽闻孩童的声音。玉娆抬头一看,见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男孩锦袍玉带,神采飞扬;女孩一身粉紫色夏衣,似是在垂头堕泪。玉娆紧一紧身上罩的外袍。十月凉风已起,吹得园中菊瓣纷纷而落,似锦毡铺于地上,煞是好看。但瞧这女童的衣衫,未免也单薄了些吧?
领路的小太监见平阳王妃驻足凝睇,忙上前赔笑道:“王妃或有不识。这是晋王殿下与和睦帝姬。”
玉娆举手微指:“已是仲秋,怎地帝姬仅着夏装,也不怕冻着了么?”
小太监笑道:“哪能呢,王妃多虑了。是帝姬体性燥热,虽则秋风已起,仍喊着要着夏衣。嬷嬷们怕捂坏了帝姬,更兼民谚亦有‘春捂秋冻’之说,因此便由着去了。王妃且宽心,不碍的。”
玉娆听闻,虽说半信不信,然而牵忧玄汾的病情,便也没有上心,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走罢。”
予沛看着两人走远,方以手点着珍缡的鼻尖,笑道:“皇姊当真是没出息,不敢跟赵嬷嬷当面分争衣裳的事,反而偷偷躲这儿哭来了。岂不知风地里哭最容易招病?要是被赵嬷嬷知晓了去啊,皇姊你又不免挨一顿数落!”
和睦的眼睫上兀自挂着几颗泪珠。她小脸憋得通红,显然是方才甄玉娆与小太监走过时吞声强忍所致。此时她再憋不住,一面瑟瑟发抖,一面抽抽噎噎道:“沛儿,你能否去回贞母妃一声,让赵嬷嬷把我的秋衣领回来?嬷嬷想是年高事忙,忘了也是有的……”
予沛不待她说完便道:“一件衣服的小事,皇姊自个儿问嬷嬷不就行了?母妃她卧病在床最怕聒噪吵扰,我又如何能为如此小事去扰她清净,岂非不孝?我劝皇姊一句,人在屋檐下,万事且低头。你生母本是欺君罔上的罪人,因哮症发作而亡已经是便宜她了。母妃她可怜你孤苦收养你,这是莫大的恩情。皇姊你又怎么忍心有一些小小的不如意便要让母妃心烦?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悄悄处理了罢!”
和睦最怕别人提自己是“没娘的孤儿”这件事。如今被予沛一顿抢白,登时又羞又恼。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但她不敢多说甚么,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御花园,耳边还回响着予沛最后悠悠抛下的一句话:
“忘了告诉皇姊,刚才我见赵嬷嬷为了找你急得了不得,便叫小春子引她来找你。皇姊还是好好先想想一会儿怎么跟嬷嬷说衣裳的事吧!”
赵嬷嬷,赵嬷嬷。这个外表木讷的老嬷嬷却是珍缡幼小心灵之中一块巨大的阴影。自母妃死后被贞妃收养,赵嬷嬷便被指来“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说什么照顾呢,常常是要茶茶不到叫人人不见的。虽说膳食上不曾断了什么,但自己总是比别的帝姬晚拿到每季的新衣,衣裳换下来久没人洗也是常有的事。自己的首饰玩具有时会悄悄地消失,问赵嬷嬷却只换来她的沉默以对。贞母妃多病,每次想见她都被予沛拦下来,她也常常像忘了自己似的,以至于一个月见一面的频率成了家常便饭。
每个帝姬的嬷嬷都肩负教导之责,而珍缡受到最多的教导都是有关“知足”和“感恩”的。赵嬷嬷常说她的亲母妃是欺君罪人,说她幼时曾在家宴上引得人熊破笼而出,差点成为害死父皇的元凶。所以,不祥的她又怎么能奢求更多?能和怀淑妹妹一样平安长大嫁人(老天保佑不要被选去和亲),就已经是很深厚的福泽了啊。
远处似乎响起了赵嬷嬷的呼唤声。和睦打了个哆嗦,捂着嘴巴飞快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