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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三章 考研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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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终于,在恐惧和盼望中,1月份来到了。今年的考研时间比李郁学校的放假时间晚了一周,学校同意宿舍楼晚一周关闭,但是食堂不开放了。安芸出去订回家的火车票,回来又大大的抱怨了一番。
她的老乡里面原来只有赵志玲考研,何云刚因为追求赵志玲,也临时决定考研,而且报考同一个学校,为了不互相竞争,选了另外一个专业。赵志玲呢,据安芸说,是“万万看不上何云刚的”,可是又摆脱不掉,苦恼的很呢。李郁对此表示深深怀疑。但是安芸坚持说像赵志玲那样优秀的女孩子,除非瞎了眼睛,才能看上何云刚那个长的不好看而且也不好玩的傻男生。本来安芸年年都是和赵志玲一起回家,可是这一次何云刚表示一定要和他们一起走。安芸万般不情愿,赵志玲又安抚安芸,说可以让何云刚帮她们提行李,抢座儿,打开水,这两年春运的人越来越杂,有个男生跟着父母更放心些嘛。
赵志玲是她们系的宣传干事,嘴巴最厉害了。所以安芸虽然不满意,也就委委屈屈地同意了,三个人订了同一天的票。
还剩下一周的时间了,宿舍的女孩儿们都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只剩下李郁和安芸。还有一大堆书看不过来,她们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拼命。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一人占据宿舍的一个角落里开始狂背政治和英语。有时候吃着吃着饭,其中一个就严肃地问:“请问新民主主义革命与旧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在革命中的关系是什么?”或者“为什么中国革命本质上就是农民革命?”另外一个马上就放下筷子,摇头晃脑、滚瓜烂熟地背诵起来。
背完了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继续默默地低头吃饭不语。
有一天两人正在疯狂地用功,忽然宿舍里断了电。
两个人摸黑找了根蜡烛点亮,拉开窗帘一看,大半个校园都是黑的。
安芸说:“李郁,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李郁不吭声。
安芸哭唧唧地说:“考研真是条贼船!”
中午安芸和李郁出去觅食的时候,意外的看到赵志玲和何云刚正在一起吃饭。赵志玲看到她们两个有点不自然,连声解释是偶尔遇上的,何云刚则满脸得意。
回来的路上李郁说:“说不定赵志玲真的喜欢何云刚呢。”
安芸不辩解了,只是反复摇着脑袋说:“不明白,不明白,何云刚有什么好啊,眼白比眼球大好多,晚上看到要做噩梦的……”忽然又想起来三个人要一起坐火车回家,不由得愤愤起来:“哼哼,想让我当电灯泡,没门!只有我让别人当电灯泡,哪有别人让我当电灯泡的事!”
……
安芸不是吹牛,事实果然如此。
终于考完了,下来考场安芸和李郁两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谁都不想说话,一直躺到天黑透了。宿舍楼里安静的要死,只有几个宿舍还有人住。李郁和安芸不想吃饭,爬到楼顶上去看了一会儿星星。那一天虽然冷,却没有风。星空低的惊人,几乎就落在肩膀上。
安芸忽然问:“亲爱的,要是我们考不上怎么办?”
李郁说:“考不上就找工作啊。”
安芸又问:“要是我们考上了怎么办?”
李郁说:“考上了就继续读啊。”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未来,年轻人的未来永远是一团浓雾。勇敢的人会去努力拨开浓雾,而她们只有茫然的等待。
一片寂静中,安芸说:“我真的不想读书了,我要去谈恋爱。再不谈恋爱我都要老了。”
三
为了预防成为一个电灯泡,安芸早就做了准备。一到候车室,她就找了一个离赵志玲和何云刚远远的位置坐下,傲然地拿出随身听和耳机,以及一本陈染的小说,表示对他们的关系丝毫不感兴趣。很不幸,他们的车晚点了,安芸暗暗诅咒不已。不远处赵志玲俨然地端坐在位子上,何云刚一会儿去打开水,一会儿去买零食水果,忙的手脚不停,大冬天的,脑门上全是汗珠。
安芸在心里暗暗腹诽:无所不用其极,恶形恶状,不择手段。
一个人从安芸旁边经过,蹭掉了她的书。
真是个好引子。安芸恶狠狠地抬起头来,准备好好地泻一下火。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连声道歉,从地上拿起安芸的书,仔细拂过了还给她,并顺势坐在她身边,侧身看了一下问道:“你喜欢陈染?”
这一套搭讪动作做的行云流水,恰到好处,安芸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是个清秀的、长身玉立的男子,肯定比她大,但是不到30岁,看样子不大像学生。
她反问:“你看过陈染?”
“没有。”他老老实实地承认:“看不下去,但我觉得她的发型很有个性。”
90年代末,像陈染那样将一边几乎理秃的短发,很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安芸本能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她是自来卷的长发,今天梳了一根麻花辫子。
那一边,赵志玲正在关注地看向这里。安芸忽然兴致好起来。
很快她知道这个男子叫宁乡,在Q市一家公司工作,连续跑两地出差,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安芸的家乡,和他们是同一辆火车。
宁乡很自然地摘下她的耳机听了听,说:“哦,是齐秦。”
这个动作太有迷惑性了,好像他们是多年不见的老友。
后来安芸反复地追问宁乡是不是和女孩子调情的“老手”,否则为什么这么熟练?宁乡总是很好脾气地说自己不是老手:“我看到你,就特别喜欢,就觉得你是我的。”安芸把小脑袋使劲地往宁乡的胸膛里面塞,用力地抱着他说:“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
……
齐秦的这盘带子,是安芸和李郁最喜欢的。一般她们两个买磁带都买不一样的,可以换着听,但是这一盘实在是太喜欢了,所以一人买了一盘,百听不厌。
宁乡说:“《丝路》是我最喜欢的齐秦的带子。”
安芸听着更开心了。
2013年,齐秦参加了一个著名的电视节目《我是歌手》,尽情地展览着他发颤的声音,衰老的脸,下垂的颈部。晚上下了班,安芸打开电脑上的视频,惆怅地看着她那身体衰败,却仍旧穿着粗棒大毛衣和破烂牛仔裤的前偶像,她五岁的女儿赵大碗跑过来,不由分说挤到她的怀里,听了半天,回过头来迷惑地问妈妈:这是个爷爷还是个大大?
越是美好的东西,时光摧毁起来,越是有无尽的快感。
回到90年代末的那个闹腾腾的火车站,安芸和宁乡正聊的高兴,广播说安芸他们的火车到站了,一时间人群涌动。何云刚转瞬间把自己和赵志玲的包都扛在身上,这才转过身来,做千手观音状对安芸气壮山河地说:“把你的包给我!”
安芸没好气地说:“难道套你脖子上?”
回头一看,宁乡已经把她的包拿在手里,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说:“跟我走。”
98年的春节又来到了。现在,21岁的李郁懂得了什么叫做似水流年。
寒假刚到家,安芸就打电话来宣告伟大爱情的诞生,反反复复地告诉李郁候车室和火车上发生的一切细节,不停地追问李郁“你说,他是不是喜欢我才那么做的?”“他一定是喜欢我的,对吧?”李郁没有看到现场,无法回答她密集的反问句,于是她又开始自顾自不停地陈述过程:“赵志玲一个劲儿地提醒我小心他是个骗子,我看她一定是嫉妒啦!”“何云刚很不开心,因为和宁乡一比,他看起来太猥琐了!”“他怎么会是一个骗子?喜欢丝路的人怎么会是骗子?丝路多么美啊!”“我特别喜欢他说话的样子,我特别喜欢他说话的声音,我特别喜欢他的眼睛,我特别喜欢他的头发……哎呀李郁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他,怎么办呢怎么办呢?”“从他把我送到家我们分手的那一秒钟起我就开始想他了,李郁,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李郁当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提醒她电话都打了一个小时了,花的可是爹妈的钱,安芸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李郁知道了对方在Q市,很自私地放了心。这样剩下的半年安芸还能陪着她。她实在是怕了孤独。
大年三十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安芸又打电话给她,说宁乡刚刚开车三个小时,只为看她一眼,在一起呆三十分钟,然后再开三个小时的车回去陪妈妈。
安芸说:“李郁,我都哭了,我都哭了李郁你看到了吗?活着太美了李郁,能爱一个人太美了,一定也会有人爱你的……”
放下电话,李郁发现自己也哭了。
看着窗外不断被烟花和鞭炮撕裂的夜空,她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
不会再有人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