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流年〔仙一怀旧〕》忘忧清乐

6、故人

　　李逍遥不记得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一个又一个过往化成梦境缠绕着他。
　　在梦里,他见到了许多人,婶婶,小虎,月如。
　　以及,站在仙灵岛灼灼盛开的桃花下,对他微笑的灵儿……

　　当朦胧的梦境消退,意识逐渐恢复清晰,李逍遥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他被安置在一间陌生房内,周围的摆设简单而朴素,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清苦的药香。
　　他挣扎着想坐起,可身上却是使不出半分力气,片刻后又重新跌回床榻上。
　　这轻微的声响,惊动了房外之人,只见一老者端着药碗快步走了进来。
　　“李公子,你身上尚有余毒未清,切莫乱动。”
　　“您是……韩大夫?” 李逍遥听得这语声甚为熟悉,细辨之下,不禁讶然。
　　“正是老夫,李公子,许久不见了。”那老者于榻边坐下,微笑说道。
　　“此次多亏韩伯伯相救,逍遥感激不尽。”李逍遥额首致谢。
　　“李公子言重了,治病救人本就是我身为医者之本份,何况你我乃是故人,你又何必与我客气?”韩医仙温和一笑,又道:“先把这碗药喝了再说话吧。”
　　李逍遥接过饮下,忆起自己与蛇妖的一场激战,于是问道:“韩伯伯,您救我时可还有发现旁人?”
　　韩医仙蹙眉答道:“村子里的樵夫发现李公子昏倒在树林内,便将你送来老夫这儿医治……可除了不远处躺着一只死去的大蛇,他再没看见别的。”
　　“李公子……你这次受伤可是与此有关?”
　　得知蛇妖已身死,李逍遥心下一宽,回答道:“不错,我当时发现有只蛇妖正准备伺机伤人,于是出手阻止,不想一时大意,竟中了那妖物的剧毒。”
　　“有这等事?那老夫真要谢过李公子大恩了!”韩医仙有些激动地站起身来,当年黑水镇的殭尸祸患至今仍令他余悸犹存,此番若再有妖物出没,对村民势必会造成更大的危害。
　　“您快别这样说……这原是逍遥该做的。”李逍遥淡淡一笑说道。
　　韩医仙见李逍遥神色疲惫黯淡,知其还需静养,当下不再多言,只叮嘱他在房中好好休息,自己则照顾其他的病患去了。

　　待到房中仅剩下他一人,李逍遥闭上双目想要歇息,却是止不住前尘往事一幕幕纷至沓来……
　　那时候,也是在韩医仙的屋中,李逍遥站在榻边,专注地瞧着喝下汤药后睡着的赵灵儿,她熟睡时模样温婉安静,嘴角还噙着一丝微微的笑意,他伸出手理顺她额前几缕凌乱的发丝,又将她略显冰凉的手掌小心地放入被中,他在榻边站了好半晌,但觉此刻时光静好,隽永而安逸。

　　回忆猝不及防地悄然袭上,一切彷佛还鲜明似昨日,却弹指间物是人非,空留他独自回首……

　　他清楚记得,在灵儿调养身体的那段日子里,月如与她相处融洽,甚为投契,两人感情好得就似亲姊妹一般,月如个性大方爽朗,往往是她说话的时候更多一些,灵儿则性情腼腆,总是微笑听着,间或插上一两句,李逍遥见她二人如此,心中欢喜之余,却又有些许受冷落之感。因此他也曾半开玩笑的对灵儿说道:“有了你林姊姊,灵儿竟是没功夫理会我了呢。”
　　灵儿双颊晕红,急急分辩:“逍遥哥哥!灵儿怎么会……”
　　林月如柳眉一竖,嗔怪道:“灵儿妹子别理他!他啊就是个大呆瓜,老爱胡说八道。”
　　听闻林月如这话,又瞧见李逍遥双眉拧起,半是气恼半是无奈的样子,灵儿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右手不自觉地轻放在小腹上,带着一股说不清的温柔神色。
　　林月如和李逍遥接连斗了几句嘴,转头注意到灵儿脸上开怀的笑意,两人俱是一愣,随及垂头笑了起来。
　　明媚温暖的阳光自窗棂外透进来,衬得这一室气氛格外地静逸安好。

　　而今,李逍遥又站在同样的屋子里忆起这些往事,只觉得心头彷佛被回忆划开了一道浅浅的口子,隐隐泛着疼痛。
　　“李公子。”
　　翻涌的回忆嘎然而止,他从思绪恍惚中醒过神来,眼前站着一名身穿浅蓝衣衫的女子,正是韩医仙的女儿韩梦慈。
　　“你没事吧,可是身体还不舒服?”韩梦慈关切地问,她方才端了碗粥走进来,就看见李逍遥独自站在窗前,那漆黑的眼中好似深埋了甚么极大的痛苦,惊诧之余,不禁忧心是否他体内余毒作祟所致。
　　“韩姑娘放心,我没事。”李逍遥淡淡一笑走上前,转眼间已是神色如常。
　　韩梦慈将粥碗放在几案上,说道:“李公子身体尚未恢复,只能请你将就着喝些白粥。”
　　“无妨,有劳韩姑娘了。”李逍遥称谢接过。
　　韩梦慈一面微笑点了点头,一面却暗暗端详起面前之人来,俊秀的容貌与一年多前并无分别,眉宇间却无端多了几许沧桑的痕迹,再不复昔日陪伴赵姑娘养伤时的飞扬洒脱,无所顾忌。

　　待李逍遥伤势痊愈,得向韩医仙辞行之时,已过去了数日。
　　“韩伯伯,这几日对您多有叨扰,逍遥惭愧……”
　　“能看到你身体复元,老夫已经很欣慰了,只是恕老夫多嘴一句,李公子,往后若遇上妖物,还请多加小心,免得再受损伤。”韩医仙看着他,殷殷叮嘱道。
　　“是,晚辈明白。”李逍遥低声应下,心中十分感激。
　　两人站在院子外说话,而一旁的空地上,村中几个孩童手里拿着草编的蚱蜢,正互相追逐嬉闹,嘴里重复念着学来的几句诗: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韩医仙凝神听了一会,笑道:“这些孩子定是在学堂里新学了几首诗词,才会这般混杂着唱了起来。”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李逍遥缓缓念出〈绿衣〉余下的几句,昔日在苗疆,他帮着圣姑去试练窟底捉魁儡虫,回来时见到灵儿抱着忆如从屋内迎了出来,犹如每个盼着丈夫归家的妻子一般,他望着她温柔如水的目光,只觉一夜奔波的疲累都在剎那间被抛去了九霄云外。
　　然而,从今往后,却是徒留他一人守着回忆的门扉,再也等不到心底的伊人归来.浮生已过,尽付殊途……

　　那些孩子仍持续唱着,活泼轻快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的忧愁。
　　“也只有孩童能将这些诗词唱得如此无忧无虑了。”想起早逝的妻子,韩医仙心中也有些难过。
　　“晚辈倒希望……他们这一生都不要明白,自己口中唱的那些诗词有何含义。”唯有如此,方能免去人世间聚散别离的种种磨难吧。
　　“李公子,为何说出这般伤感之语?”韩医仙见李逍遥神色中略带黯然,不由得有几分担心。
　　“呵……逍遥不过一时感慨,让韩伯伯见笑了!”
　　微微敛目,掩下有些不宁的心神,李逍遥朝韩医仙额首作别,转身离去。

　　韩梦慈走出屋外,见父亲愣愣望着前方李逍遥渐行渐远的背影,开口叫道:“爹!您怎么了?”
　　韩医仙收回目光,叹了口气:“阿慈啊,虽然爹的医术,已能够帮助许多人,可要想医治人心,还是千难万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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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下子多了好几条留言,真开心~~谢谢花子跟鹧鸪亲喔!!
不过,不知是jj抽了还是怎地,某忧的作者回复总是一刷新就消失了…要加精后才看的见Orz…希望大家都能正常看到我的回复,jj快吐出來啊T.T
ps:這章是倒数第二章,字数有稍微多一点点X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