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崔宁》夏初浅

10、第十章

　　“阿辰，今晚早点休息。明早我们就走。”吃完晚饭，崔宁就笑着对崔辰道。
　　“好。”崔辰乖巧的点了头，“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姐姐不用担心。”
　　崔宁笑着弹了弹他的额头：“知道了。快去休息吧。”
　　崔辰看了一旁的林远一眼，然后继续看向崔宁，心疼的开口：“姐姐也要早点休息，不要和林大哥说的太晚。”
　　崔宁笑眯眯的去捏他的脸：“我就知道阿辰最心疼姐姐的。放心，我一定听阿辰的。”
　　“不许捏我的脸。”伸手抓住她捏着自己脸的手，崔辰气鼓鼓的开口，手上却是用力按摩着她手上的穴道，然后取下一直围在自己身上的虎皮系在她脖颈上，轻声道，“晚上风凉，我要去休息了，姐姐披上吧。”

　　看着崔辰走出了屋子顺手关好了门时，崔宁才用手拢了拢脖颈处的虎皮，然后侧头看向林远：“我们明日卯初出发，去济州郡守府。你知道该怎么去么？”
　　林远点头，神色却有些为难：“不过，我只会走官道。只是，也不知道如今还通不通？到时候可能要绕些远路才行。”

　　崔宁皱了眉，直接从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是地形图。”
　　林远凑近过去看了些，虽然眼睛看的并不是十分清楚，可看着上面那密密麻麻的标注也知道这地形图有多详细了。
　　而仔细看了一阵后，林远便指着眼前的地图，看向崔宁的眼神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来：“你、你、你怎么会、会有这个？”虽然眼前的图不全，只有金溪县到济州郡守府府衙的那一部分，可竟然详细到连哪个村哪条河哪里有条小道哪里有座不算高的山都标了出来，恐怕郡守府里的地形图也不会比眼前这一幅详细啊。

　　崔宁只是扫了一个冷眼过去，然后用手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这是济州郡守府府衙所在的济州城，和金溪县隔得虽然不远，但也不近。从图上来看，穿过虎溪镇和槐花乡后走小路通过这座山，然后横穿武安镇、新乡县后便可直达济州城。这是最省时也最便捷的路线。”
　　林远点点头。以前他走官道也差不多是这个路线，只是，过了槐花乡后，他是骑马绕去旁边的玉溪县再去武安镇的。
　　“不过，据说槐花乡和周围的几个乡镇灾情都很严重，到处都是流民。所以我们绕路，从亭水县这边走，然后从……”崔宁的手指点上地图，一边说，手指就随着口中的地名移动。
　　林远原本认真听着，到后面却不由有了疑问：“为什么要走这里？这条路我曾经走过一次，那里的泥土原本就很湿滑，现在又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雨，肯定十分危险。”他用手指指向另一处，“这条路应该更好走些吧。”
　　“嗯。”崔宁微屈的五指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然后点点头，“就按你说的，走这条路，然后我们再……”

　　两人又讨论了许久，剪了好几次灯芯后才终于选定好了路线。
　　“随心，去休息吧。”一切确定后，林远抬起头，把视线从地形图上移了开来，恰好扫到在昏黄的灯光下崔宁苍白疲惫的面容，忙提醒道。
　　崔宁只抬头看着他笑了一笑：“子归兄，你都记住了吧？”
　　“嗯。”林远点头，刚刚讨论了那么久才选定的路线，他自然记得牢牢的。
　　崔宁便扶着桌子站起身来，然后拿起地形图就往煤油灯那边靠。
　　“随心，你干什么？”林远被吓得赶紧把图夺了回来。
　　“你不是已经记住了吗？”崔宁皱起眉，“还是说，你并没有记住？”
　　“我以为你会连图一起带上。”
　　“有用吗？”崔宁冷笑，“难道你没看出来吗？这是画在纸上的，水一泡就烂。”
　　林远之前才顾着惊讶地形图的详细了，这时听她一说，才陡然发觉握在手里的触感有些不一样，那确实只是纸张，而且极为粗糙。

　　“算了。”崔宁干脆坐了下来，“子归兄，我先歇一会，你都记住了之后再叫我。”
　　说完，她就干脆趴在桌子上睡了起来。
　　林远略有些无奈，想要提醒她先去睡，可心里却明白崔宁的固执根本不是自己所能说的动的，只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看起那地形图来。
　　林远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可记地形图却比记其他东西都费劲，他对着那张图看了好久，直到眼睛酸涩的要命，眼前的视线一片模糊时才觉得自己勉勉强强记了个大概。
　　他也知道是因为今日用眼过度再加上眼睛还未好全的原因，也就干脆闭上眼睛也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会。

　　却不曾想，林远这一休息，却是直接睡了过去。等他醒来时，都已快到卯时了。看着已经收拾好的崔宁崔辰二人，林远赶紧跑去收拾自己。
　　崔宁这才拿起先前被他枕在脑袋下的地形图，靠近了一旁的油灯，看着它化为一团灰烬，然后吹灭了灯火。

　　卯初时分，三人准时出发。
　　那时天色将亮未亮，不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沉闷的黑色，而是雾蒙蒙的灰色，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些影子而已。
　　崔辰和林远都是第一次从哪个小院出来，此刻的反应却是完全不同。崔辰只是跟着崔宁的脚步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而林远则是看着路旁一堆堆蜷缩着在角落的身影面上又是难过又是不忍，又为此时的自己什么也无法做而感到悲哀。
　　看着神色恍惚就要掉队的林远，崔宁也懒得开导他的心情，只示意自家弟弟拉着他往前走。

　　他们的脚程还算快，快要出县城时天色也还是雾茫茫的一片。
　　一直往前走的崔宁忽然停了下来，转身看了一眼县城，然后便再次往前走。
　　“随心。”一直没出声的林远忽然低声唤了她一句，看向不远处白茫茫的两个人影，“那两个人是不是认识你？”
　　“你说呢？现在这县城里，还有不认识我的人吗？”崔宁只抬头扫了一眼，然后便继续专心致志的赶路，“子归兄，走快点。”
　　林远一想也是，连忙拉着崔辰一起加快了脚步。

　　“随心。”脚步声和语声一起传入耳中，江沛人已经走到了近前，面容却仍是看不清晰，“你果然是走这条路。”
　　崔宁停了步子，看着他衣服下摆上的水汽，然后抬了头：“然之兄。”视线在触及到江沛身后的身影后霎时愣住，低呼道，“叶沐！”
　　“你回来了，怎么不过来找我？”崔宁有些惊讶，却在话语说出口后便知这样的追问没有意义，于是继续道，“你在就好。叶沐，要和我一起走么？”

　　叶沐向前一步，看了崔宁一阵，然后突然对着单膝下跪，又将自始至终握在左手里的繁霜剑改用双手托着，平举到她身前，抬起头，一直抿成直线的唇忽然动了。
　　“少、爷、活、着。小、姐，少、爷、还、活、着。”
　　因为许久不曾说话，那声音是说不出来的艰涩干哑。叶沐一个字一个字把那句话从嘴里吐出来，每说一个字之后就是一阵停顿，说得那么艰难，最后发出的声音却是那么轻微。他的胸口他的喉咙都在剧烈的起伏着，可他的神色那么坚定，他的眼睛那么亮，有种执着到燃烧一切的光芒。

　　“他当然还活着。”
　　崔宁蹲下身，看着叶沐的眼睛微微扬起了唇角：“叶沐，他当然还活着。你还要把剑还给他，不是吗？”
　　“嗯。”叶沐轻轻点头。
　　“我会去找他的。”崔宁的眼里忽然落下泪来，唇边的微笑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温暖柔和，“我们如今还活着，不就是为了找到彼此么？”
　　叶沐一怔，一直没有表情的面容就那样笑了起来，黑色的眼眸里就那么突然盛满了泪，一颗颗的滚落下去。可湿润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崔宁微微侧了脸埋入衣袖，再抬起时脸上的泪已经消失不见。
　　“不跟我走么？”她一边说，一边笑着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
　　叶沐任她替自己擦干脸上的泪，然后恢复了平日面无表情的脸，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江沛后，缓缓摇了摇头。
　　“我知道了。”崔宁笑着站起身，退后一步才道，“起来吧。”
　　叶沐将平举着的剑重新用左手拿着，又低头对崔宁行了一礼，这才站起身，退到了江沛身后。

　　“子归兄，我们继续走吧。”
　　看着已经牵着崔辰往前走了的崔宁，林远这才把疑惑的眼神从叶沐身上收回，赶紧追了上去。

　　“随心，叶沐刚刚带回的消息，怀宁发了疫病，已经蔓延到了淮昌和泽州。如今，泽州西线和北线已经全部戒严，不许任何人通过。”江沛往前追了两步低声道，“就是泽州城，也有爆发疫症的危险。”
　　“严大人他们已经退到了陇中。”见崔宁仿佛没听到般继续往前走，江沛略微加大了声音，“随心，别去泽州城。”
　　崔宁终于停下了脚步。
　　“改道济州吧，那边如今还安全些。”
　　“怎么？然之兄改性了，不准备让我前往发了疫病的地方治病了？”崔宁回过头，语气颇有些讽刺。

　　“没有用的。”江沛摇摇头，苦笑着开口，“如今到处都缺粮少药的，就算有大夫又有什么用呢。再说，这疫病发作的又快又猛，不是那么好治的，听说已经死了几十个大夫了，剩下的大夫也都不敢去了。如今，上面已经放弃了，给所有地方官员下了命令，一旦发现有症状类似的，无论是不是疫病，立刻就地处死后焚烧。”
　　崔宁愣了一会，然后看向叶沐，最后朝江沛鞠了一躬：“然之兄，多谢。小妹可否拜托你一件事情？”
　　“随心，你对本县有大恩。只要你说，我一定为你办到。”江沛第一次见她那么礼貌，心中一惊，却也知定是极为重要的事，因此立刻应承了下来。

　　“只要叶沐还在你身边，如果哪天他有生命危险，请然之兄务必告知严泰，济州城有个叫做崔宁的大夫，可将疫病治好。”
　　“什么？”江沛先是惊愕，然后心里半是怀疑半是欣喜，“随心，你真能治好那疫病？”
　　“我怎么知道？”崔宁摇摇头，“或许能，或许不能。”
　　“那你这是……”江沛实在难以理解。
　　“叶沐要留在你身边，我也不勉强。”崔宁垂下眼帘，“可他得活着，他必须要活着。”
　　“我的医术还不错。所以，如果他有生命危险，我就必须得过来。救得了他，那我们就一起活。要是救不了，那就一起死。”崔宁声音轻且淡，却说不出的决然。

　　叶沐突然走上前来，将一直握在手中的繁霜剑塞给了崔宁。
　　崔宁却不接，而是侧头看向了一旁的崔辰：“阿辰，把那个给我吧。”
　　崔辰沉默的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干净的小瓷瓶，递给她的时候忽然弯了弯唇：“姐姐，不要忘了，你弟弟今年才九岁。失去了姐姐，你弟弟就失去了一切。”
　　崔宁只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接过那个瓷瓶递给叶沐，轻声道：“这是给你延命的。如果真的出了事，记得，一定要撑到我过来。”她用手敲了敲他左手上的剑，“叶沐，你家少爷还等着你把这剑还给他呢。”
　　叶沐颤着右手去拿那瓷瓶，然后紧紧握紧，十分郑重的点头应了。

　　看着三人在雾中就快要消失的背影，江沛终究还是下了决心，回头看着叶沐低声道：“叶沐，跟着随心走吧。”
　　叶沐却只将看着崔宁的视线收了回来，缓缓摇了摇头。
　　“叶沐，你已经跟在我身边五年了。”江沛眯着眼睛回忆起来，眼前仿佛再次出现了那个一身血色的少年，“这五年，你帮了我许多，早就报了救命之恩了。随心医术高明，又与你有旧。你跟着她，不仅能治好身上的旧伤，恐怕连记忆也能恢复，这不是很好吗？”
　　叶沐只是固执的摇头。

　　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江沛转身回了县衙。
　　听着始终随行在身后的脚步声，江沛的心里也不由生起了一丝暖意。
　　此时此地虽险且累，但良心在上，责任在身，又有知交好友忠心下属不离不弃，纵是埋骨他乡，也亦无憾无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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