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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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烈日，茫茫大漠。
马蹄裹着厚厚的布，艰难的行走在火热黄沙上。
它不是汗血宝马。
却流出了汗！
有一个人却没有流汗。
傅红雪的皮肤在日光下几乎接近透明的苍白，除此以外，哪里都是墨一般的黑色。
眸子是黑的，刀也是黑的。
江亭也没有流汗。
她不会流汗。
“天气真的很热？”
江亭伸出食指，摸了一把枣红马的皮毛。
枣红马仿佛是被针扎了一样，惊慌的失蹄鸣叫，好在傅红雪紧紧握着缰绳，才没有挣脱。
傅红雪没有回答。
他的每一字好像都很珍贵，除了他在意的，都不会开口。
江亭看了傅红雪一眼，眼神微深。
这人是她的仇人才对。
可是这个仇人很不将她放在眼里。
自从昨日傅红雪说了“七月十五”四个字后，再没有与她相谈。无论江亭说什么，他不参与，也不询问，像块硬邦邦的臭石头！
虽然江亭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傅红雪长大，但她却越发看不懂傅红雪。他现在能看见自己，那以前也一定能看见。那么年幼，就已经对她做到视而不见，行事淡定……
江亭忽然觉得面前人有些可怕。
又行了整整一日。
傅红雪虽然再不像人，他也是人。
也需要休息。
而每到晚上，江亭就开始四处翻找日月光。
让她无数的眼睛四处飘荡，一不留神还从傅红雪身体中穿来穿去。
傅红雪闭着眼，盘膝坐在火堆旁，脊背挺直。刀鞘插在沙土中，左手握着刀柄，无论他在做什么的时候，都从没有放开过。
江亭冷冷的站在他背后，审视着。
她忽然阴测测的伸出手，想要卡住傅红雪的脖子。这个人，是白天羽的种，他迟早免不了死！
指尖却在离他脖子半寸的地方停下。
她并不知道，傅红雪的脖子已经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江亭眼神微微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她在成为厉鬼之前，是杀不了傅红雪的。就算到时候能成功杀他又如何？
傅红雪不怕死。
也许自己下手反而让他解脱仇恨。
如此一想，江亭很不乐意。她恨恨的放下手，眼睛犹如毒蛇盯紧了傅红雪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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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大漠声音往往能飘出很远。
远到不知是从哪里飘来的歌声。
“九月十五月当头，月当头兮血可流，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尽的仇人头……”
傅红雪睁开眼，漆黑的眸子中映着熊熊火光。
可是他胸中浓烈的仇恨？
江亭忽而笑了。
她轻飘飘的来到傅红雪面前，扬起犹如三月春光的明媚笑容。
笑容太刺眼，傅红雪不由抬头，终于正视着她。
“这首歌一点儿也不好听。我也会唱歌，我唱给你听吧。”
江亭站起身，一边唱一边手舞足蹈：“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问钱塘江上，西兴浦口，几度斜晖？不用思量古今，俯仰昔人非。谁似东坡老，白首忘机……”
歌喉婉转，欢妙。
但当她侧过脸时，笑容凝结，衬着白森森的月光，阴暗至极。
傅红雪没有爱他的亲人，也没有他爱的情人，更没有知心的朋友。
他是一个孤独的人。
孤独的人一旦接纳了别人，那将是倾尽一切。
江亭想要和傅红雪做朋友。
做很好很好的朋友。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的，痛苦的，杀死他！
“……记取西湖西畔，正春山好处，空翠烟霏。算诗人相得，如我与君稀。约它年，东还海道，愿谢公雅致莫相违。西州路，不应回首，为我沾衣。”
江亭对着傅红雪假意拜了拜，笑着问：“好听吗？”
本以为傅红雪又不会理她，却不料他低下头，淡淡的道：“聚散离合，人生空漠。”
江亭愣了愣：“……是么？”
傅红雪的目光和他的言语一样珍贵，这次却落在了江亭身上，他问：“你从哪里听来的曲子？”
本是无意的一句，却让江亭一阵恍惚。
她……她不知道。
似乎很久以前经常听人唱起，又似乎只听过一次罢了。
但无论如何，这首八声甘州，都深深地烙印在她心深处。
江亭垂下眼帘，落寞无比道：“我忘了。”
“我死了太久，很多事都已不记得。”
“可我却记得自己的死因。”
“你要听吗？”
没等傅红雪答话，江亭便看向大漠与月光的交接处，自顾自讲述起来。
“我长在朱门小户中，爹娘都是大大的好人。我还有一个指腹为婚的夫君，年满十八那日，爹娘带着我去看他。那年的雪，真是大，大的寸步难行。不得已，我们落脚一座庵堂……”江亭说到此处不禁哽咽，想到自己的目的，忙撇过头道：“那庵堂的尼姑想要夺我们钱财，于是在饭中下毒，害死了我们一家。”
“你为何会变成魂魄？”
“我不知道。”
“你为何要跟着我。”
“我不知道。”
“你无需跟随我。”
“我……”江亭顿了顿，道：“我也不想跟着你的，但是冥冥之中有种力量让我无法离开你百米方圆。”
傅红雪颇为奇怪的看着她。
却没有问为什么。
江亭自己也不知道，但她却朝着傅红雪笑说：“我弥留世间，也许是上天的安排，待我杀掉仇人，这缕孤魂就散了。”
例如，你。
傅红雪不会察觉，他道：“你很怕我的刀。”
“是。”
“为什么？”
“那把刀杀的无辜之人太多，煞气太重，罪孽太深，鬼都不敢靠近。”江亭半真半假半讽刺的说。
傅红雪低头看了眼，伸手轻轻抚摸刀鞘。
“它不会杀无辜的人，所杀的人，都该杀。”
江亭几乎伪装不下去了，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这柄刀在世时，你还没有出生，怎可能知道？”
“它告诉我的。”
“刀不会说话。”
“有时候会。”
“什么时候？”
“杀人之前。”
傅红雪又继续道：“当你要杀这个人的之前，刀会告诉你这个人是好是坏，该不该杀。”
人在临死前，会暴露自己的所有本性。
江亭冷笑。
她正要反驳，却见傅红雪已经合上双眼，双手抱着刀，淡淡的说：“你去睡罢。”
他说话很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考虑之后才说出，因为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他就一定完全负责。
好像，已经默认了江亭会跟着他的事实。
江亭闻言一怔，神情古怪道：“睡？”
睡什么睡！
她十几年都没有睡过了好吗！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