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之约》君隽

2、第 2 章

　　十岁那年，子尤被一个自称是他的父亲的中国男人带到了巴黎，对他这个自小生活在斯特拉斯堡郊区的人来说，巴黎无疑是很具有吸引力的。他好奇的将头伸向车窗外，父亲开车带着他沿着塞纳河行驶，他睁大了双眼。车一路行驶，穿过了亚历山大大桥，路过金光闪闪的荣军院，穿越了雄伟的埃弗尔铁塔，来到了巴黎被称作富人区的七区的一个独门独院的二层小别墅中。

　　子尤手里还抱着那个母亲临去世时给他唯一的遗物，一只玩具树袋熊，那只他在Toys ‘R’ Us的橱窗了看了很久，当时母亲却没钱买给他的灰色的树袋熊。

　　他只记得在今天之前家里很穷，住在一个二十平见方的低租金住房中。母亲在餐馆里给别人洗碗打工，每月只有一千一百欧元的最低工资收入，加上法国政府给最低工资收入人群的两三百欧元的补助，这点工资在斯塔拉斯堡那座美丽且安静的小城生活也同样捉襟见肘。母亲每天都工作到很晚，他的晚饭都在晚上十一点之后才能吃，那是母亲从餐馆了带回家的。餐馆里的厨师Guillaume好像很喜欢母亲，周末常来他家，话也不多。来了之后就帮他们做一顿周末大餐，三个人围坐在一张很小得餐桌前吃饭，也常是一句话都不说。

　　这是一个很老实且可靠的法国中年男人，如果能和母亲结婚，说不定母亲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子尤常这样想。可是母亲似乎对这个男人并不感兴趣，几年来，他们的交往也仅限于周末一起吃饭。

　　母亲是一个地道的法国女人，浅棕色的头发软软的绑在脑后，不太深的眼窝，高挺的鼻梁，微薄的双唇，长得不算好看，唯独一双深蓝的眼睛光彩熠熠。子尤的眼睛很像他的母亲，深蓝似湖。其实这样的眼睛在法国人中也不多见，法国人是高卢人后裔，眼睛的颜色大多偏棕黄色。

　　很小时，母亲就送他去斯特拉斯堡市中心的一所中文学校学习中文，从他家坐轻轨去学校要一个多小时, 而且学费很贵，一小时要十二欧元，比母亲洗一个小时的碗赚得钱都要多。子尤很体谅母亲，所以他总是很认真的学习中文。

　　他没有问母亲让他学习中文的原因，母亲一句中文也不会说，但却能很地道的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叫出他的中文名字“子尤”，他常觉得这是天籁之音，时间长了，他自做主张的在自己的法语学校中也用“子尤”这个中文名字，至于他的法语名字，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是什么了。

　　十岁那年，子尤可以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也曾想过长大后到那个遥远的中国去看一看，中国对他是很有吸引力的，无论是电视还是书报杂志都很少介绍中国，他的班上学习中文的华裔也都是土生土长的“法国人”，对中国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中文老师很尽责，只专心教中文，其余一律不谈。

　　记得有一天，他在吃饭的圆桌上做功课，母亲一直盯着他看，似乎听到母亲为不可闻的叹息声，他抬头，看向母亲，母亲盯着他说“你想有一个父亲吗？”
　　想也没想，他答道：“你想有一个丈夫吗？”
　　母亲神色黯然的摇摇头。
　　“那我就不需要一个父亲”他干脆的回答。

　　有一天晚上，到了凌晨一点，母亲还没有回家，他很担心，母亲从没有这么晚还没回来过，正犹疑要不要去母亲打工的餐馆去看一看，突然传来了一阵急速的敲门声，急急去开了门，印入眼帘的是Guillaume不整的衣衫和发红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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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就像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一样，来到这个陌生的大房子中。子尤不知为何突然很拘紧，紧紧地抱着那个树袋熊。

　　对面的宽大的沙发上舒适的坐着一个中国女人，乌黑的头发垂到肩上，一身白色的家居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突然一阵银铃般的娇嗔声惊醒了他，他寻声音望去，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白色的小睡裙，睡眼惺忪，手里抱着一个巴比娃娃，嘟着嘴道“妈妈，抱 !”

　　那个中国女人起身抱起这个小孩又重回到沙发上，丝毫没有瞟子尤一眼。这是那个自称是他的父亲的人打破了沉默，“嗯，这里有后就是你的新家，…… 我姓秦，……以后你也姓秦。”一阵沉默后，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又道“这个是你的母，……　嗯，阿姨 。哪个是你的妹妹，子苒。哦，对了，你的名字是我给你取的。”

　　连子尤都觉得这种介绍方式很好笑，却听子苒小声道：“这个就是爸爸说的给我带回来的小哥哥吗？问什么和我不一样，他的头发为什么是黄色的？他抱的那是什么？为什么和我抱的娃娃不一样？”　一连串问了很多为什么。

　　并没有人回答子苒的问题，父亲带他去看他的房间，很大，真的，这是他的第一个感觉，比他和母亲住的那个房子都大。中间有一张很大的床。子尤把自己的小行李箱放在了那张大床上，打开后收拾衣物，父亲在旁边愣了半天道。“明天让你阿姨带你去买衣服。”

　　睡得正香，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热乎乎的吹在脸上，睁开双眼，印入眼帘的是子苒的那张小圆脸，“你干什么？” 子尤语气不善。
　　“叫你去吃饭，妈妈做好饭了，让我叫你去吃。” 子苒离他很近，两眼笑眯眯的弯成了小月牙。

　　不知为什么，子尤从心底翻出一阵厌恶感。他用手推开子苒，子苒明显愣了一下，转眼又嫣然一笑，“哥哥，明天妈妈要带你去买衣服，我跟你们一去，好不好？爸爸说把你转到了和我一个学校上学，以后你上学的时候都带上我，好不好？”　 子苒满眼期盼。“有你这样一个哥哥，我很骄傲呢。”

　　子尤更觉厌烦，“有你这样一个妹妹，我会觉得很丢人。”　这句话不假思索就出口了。

　　斜眼瞄见子苒委屈的张大嘴，满眼都是泪水，子尤顿时觉得畅快无比。吃饭时父亲并不在，只有他们三个围在一张大的饭桌周围，各吃各的，也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