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天》creambeast

2、第二章

　　虽然曾经撂下“明日再见”后消失了，但若般可是一步都未曾离开过。她屈膝坐在离刑岚幽不远处的大树下，双手抱膝地看着他。
　　他长得很好看，脸和朱雀有异曲同工之笔。上扬的眉被那双装满星辰的眸子掩映掉了锐气，高挺的鼻子下是那让人垂涎欲滴的薄唇，纵是如此，她也没道理对他产生情意的呀！这是她想了半晚才发现的。不能怪她太迟钝，实在是活了那么久，虽看多了人间冷暖，自己本身却从未尝过情一滋味，所以，对于它的突如其来，虽不会措手不及，也要她苦思个半天才能悟出。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不能真正的咬下去的问题了。可是，怎么会？俗话说，天若有情天亦老。因此，作为天地支撑的她，不应有情的啊！
　　她微侧着梳着庞大发髻的脑袋，呆呆地望着他。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她才发现自己跟了他一天，也看了他一天。她到底着了什么魔？吸了口气，她站了起来，现身的那一刹，出现的是她的另一个形体——男子形体。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突来的发问让刑岚幽吓了一跳。他回过头，看到一名男子正朝他慢慢走来。他站起身，作了揖后说道：
　　“在下刑岚幽，是新任竹君。不知阁下是？”
　　“新竹君？”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挂满了对这个头衔的不屑。“例任竹君充其量不过是个用来裹腹的人类罢了。如果你明白是非，就应该一走了之。”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出口如此之呛人，但他只淡淡一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哈哈哈哈。”突然，那张略带嘲讽的脸绽放出开怀大笑。“邪玄真是找了个宝。”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再不济，在他看来，依然是个好呀！
　　“啊？”刑岚幽一怔。邪玄？国师爷吗？
　　“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他一脸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压根没作任何猜想。
　　“那么，这样呢？”说着，那人朝他跨了一步，停住的刹那……等等！刑岚幽揉了揉双眼，再定睛看去……这…这这……
　　“这样呢？”那人又跨了一步，接着再一步，一步。
　　刑岚幽怔忡在那边呆望着他。他一步变男，一步又变女，然后又变男，然后又变女，变男，变女，变男，变女……噢！他想他是要昏了。就在他的身子朝后倒去的那一刻，一双手臂接住了他。
　　他张开眼朝上看去。映进眼帘的是昨日遇见的那位女子，不，更正，是妖孽才对。
　　若般好笑地望着他。他的反应实属正常，可在她看来却是可爱十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记住了。”说完，她朝他的脸俯下去，目标直逼那略微泛白的双唇。
　　“你！你！何苦呢！”刑岚幽只当她又想吃自己了。但此刻，奇异的，他却没有丝毫的心慌。
　　若般当然知道他在烦恼什么。在如愿蹂躏了他的双唇一番后，她这才抬起满足的脸，笑容灿烂地说：“上邪王正是我。”
　　刑岚幽眨巴了下眼。大脑并未接收到任何信息。她刚才对他做了什么？她不是要吃了他么？那她又为什么……对他做这种只有人间夫妻之间才会做的事？
　　若般拎起他的衣领，将他放到石桌上后，便倾着上半身睨着如刀俎一般的他。
　　“你以后可以叫我般，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叫我若。随你高兴。”般是她，而若，则是他。
　　“啊……呃……”刑岚幽抬着眼睛望着上头的她。
　　“来，叫叫看。”若般笑容可掬地诱惑着。
　　“呃？”
　　“般，或若。”她直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瞰他。
　　他没有依言，只是使劲地摇摇头。他的心好乱。自始至终发生了什么，他还未弄清。
　　“来，叫看看。”说着，她伸手抬起他又垂下去的脸。
　　被迫抬头的他也被迫朝她看去，然后，他愕在那边。那双眸子迷惑住了他。那双有如囊括了整个宇宙苍穹一般既深邃又蛊惑的眸子。不自觉地，他张口唤了声：“般。”

　　若般支首趴在刑岚幽的塌前，甜甜蜜蜜的看着他的睡貌，把恋爱中人的蠢样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还真怀疑我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要不然怎么会看到你这副德行。”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出现。
　　若般头也不回，只微扯了下嘴角。“调侃我的下场，你可知晓？”
　　来人轻笑两声，道：“只有邪玄那个呆头鹅才会一本正经碍你的眼。谁不知道你就喜欢别人这副调调对待你，只是他们不敢罢了。”
　　“都让你说了！”若般眼波一转，便又专注盯着床上的人。
　　“我还要怀疑你的品位。如此一个娘娘腔的人，你居然会喜欢。不过，也不能怪你啦。”说完，煞有介事的大叹一口气。
　　“此话怎讲？”他起了身，回个身坐在床沿，直勾勾看着立于不远处的潇洒男子，加了句，“你的尾巴，可以收起来了。”
　　来人也不理，径自伸出手比了个三。“三年假期，换三个机密，干也不干。”
　　“好胆，居然敢跟我谈条件。”若般嘴上这么说，心下可是欢喜得紧。他最是受不了人人太当他回事。
　　“一，他，”说着，他用嘴朝床上的人努了努，“他在家乡，有一个爱慕者，是一个男人哟。二，王上会喜欢上他，可得感谢月老那老不休，”顿了好久，才接道，“的徒弟，要不是她，你八成已经把刑岚幽吞吃入腹了。我猜，现在蓬莱仙岛都快乱作一团了。三，星霄麒麟，在东山一带占山为王，使性行事。如何？”
　　“不如何。你可以滚了。”若般不耐挥手。
　　“咦咦，我的假期呢，你不会反悔吧！”一看若般的态度，他急急道：“不成，言而无信真小人，有来无去假丈夫！王上切莫让人笑了去呀！”
　　“哦？我是丈夫吗？”若般换一个坐姿，立刻由男态变换为女态，一张脸得意的很。看到对面那个人咬牙切齿却又莫可奈何，张狂的抬手掩嘴快意大笑起来。
　　“哼哼，我要去宣扬，就说王上迷恋上一个污秽凡人。”潇洒之貌剥落，尽显孩子气的幼稚。
　　就在他提气消踪之际，若般只轻轻喝了一声“回来”，他便只得乖乖颓坐于地，恶狠狠瞪着她，恼羞成怒的。
　　“你的嘴碎谁不知道。不过好歹我也要提防着点。就这么着吧，从今往后，你就跟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应，说实话，没有星霄儿，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哩。别妄图跑路，你该了解我的能耐。至于你什么时候可以离开么……”若般有趣的看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拖着尾音，“那就要看我的意思了。”说完，不忘嘻嘻嘲笑一番。
　　“王上，好说我也是四方的玄武，你怎可如此对待我，拿我同一个小小婢女来比较，这叫我情何以堪！”悲愤啊，不平啊，却又敢怒不敢言啊。因为他知道，王上是真正不高兴来的。
　　“在我眼里，星霄儿可比你们这几个家伙有用多了。好了，不许废话，把你那条碍眼的尾巴收起来，从现在开始，就唤地龙，乃我一小厮。不得有异议！”
　　堂堂的神兽沦落成小厮，响亮的玄武改名为地龙，这叫他有何脸面再去面对其他三个人啊。
　　岂不是要被他们取笑一辈子了。他好惨的命运呀啊啊啊——

　　刑岚幽照往常的作息，天蒙蒙亮时转醒。那一刻，敏锐的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倏的睁开眼，支手坐了起来。
　　“你醒啦……”意兴阑珊的问话，出自瘫坐在房中太师椅上的男子。“哪，床边的水和毛巾，是给你用的。你可别指望我伺候你！”说完，不情不愿的瞥了瞥嘴。
　　刑岚幽下了塌，看到干净的清水和白毛巾，便朝那男子笑着点了下头，“谢谢。”
　　哪知那男子却是一副无福消受的模样，皱着脸打了个寒战。“哎！别谢我，一来，我现在是个小厮，二来，你别用那么恶心的态度对待我。我会受不了的！”说着，没好气的从鼻孔了哼了一声。
　　蹙起眉头，刑岚幽感觉心中的一点排斥。这个男子，似乎不喜欢他来的。
　　“喂，你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突然，那男子蹦出这么一个问题。
　　“嘎？”这一来，可把刑岚幽给问懵了。他着实猜不透男子的用意，但还是直觉下回答道：“女子！”说完，脸上已红透一片。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啊。我说你这人，要男子气概没的，倒是娘娘腔十足，却还理直气壮说自己喜欢女人。你真有喜欢过女人吗？我倒好奇，你是否还在室。”
　　这下，刑岚幽的脸更红了，却泰半是被气出来的。“阁下对在下若有不满，自可明了说出来，做此诋毁诽谤之言论，实在是有失格调！”
　　“看不出来你倒还满伶牙俐齿的么！”说着，还蔑笑了一下。
　　刑岚幽这回可被他气得不轻，浑身都发着颤，而男子却还幸灾乐祸的火上淋着油：
　　“想打架么？我可以奉陪，就不知刑大官人有没有那分能耐和鄙人对招了。”
　　话方落，刑岚幽便瞢着脑袋冲过去，不讲技巧，没有经验，只为搏一口气。
　　但是，他的头顶在了一个软软的物体上，还未及反应，便被一条臂膀揽进怀里，很抚慰的顺着他的背，一径轻念“消消气”。
　　若般凤眼朝后面一溜，喝了声：“站住！”
　　玄武，哦不，是地龙，便灰溜溜停住正想开溜的脚步，讪讪的陪着笑：“王上……”
　　“我是让你来服侍他起床的，不是要你一大早便给他气受！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即便是女态，但生气的模样依旧是如此有威慑力，让地龙委实捏了一把汗。
　　“我又不是故意的。”说完，他故做可怜的扁着唇。
　　“收起你那副嘴脸，我知你不是故意，却偏偏有意。你现在，即刻去厨房，帮帮小鬼们的手。”这里的小鬼，可是名副其实的小鬼哟。
　　“是。”地龙垂头丧气的出去了。临出门前，还不忘瞪刑岚幽一眼，只可惜，后者此刻正被他的主子紧紧搂住，根本是啥也看不到就是。
　　“姑娘可否放开在下？”刑岚幽再怎么迟钝也总该知道自己脸面以下那柔软异常的东西是什么了，讷讷的红着张俊脸，呼吸有点紊乱的说了句。
　　“你可记得昨儿晚上答应我什么来着，嗯？”若般松了力道，却又用手捧起那张滑腻的面孔，鼻尖相抵的对视着说道。
　　刑岚幽摒住呼吸，紧张得手心冒了汗。
　　“叫我般，要不然我现在可是会吃了你哟。”说完，若般伸出舌头，因之那张薄唇唾手可及，她轻易舔到了它，惊得刑岚幽一把推开她朝后跳了一大步。
　　若般看着他似筛子一样抖个不停，全身戒备的瞪着自己，还结结巴巴的要重申，实在是好笑得很。
　　“姑、般，那个，请你以后莫要再、再碰在下了。男女授受不清！”说完，又羞又窘的别过脸。
　　若般也不逗他，只是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牵到床边柔声说道：“先把脸洗了吧，地龙去准备早点了。一会儿我们一起用。”说着，她自顾自把他的手拉进水里，淋着水揉搓着，然后又搅着半湿的毛巾，敷到他呆呆的脸上，轻轻擦洗。
　　“般，你这是何苦呢！”在刑岚幽意识里，虽然眼前的女子是个妖怪，却依旧美好得很，和自己一介穷酸儒生比起来，实在是不相称呵。
　　若般笑道：“你可知，你我的姻缘乃是天定？”见他惊诧的望着自己，她接着说，“月老可是把你我的一生都牵在了一起哦！”只是若般没告诉他，自己的一生，乃无穷的，而这代表着，他也必须和她一起，享受这无穷的生命了。
　　刑岚幽愣怔好久，才脱口而出，“不可能！”
　　若般沉下脸来，不悦问道：“为什么不可能！”即使他是自己心上人，即使自己能在某些方面放低点姿态，也是容不得他挑战她的威严的。
　　“我乃一介凡人，而你则是妖精鬼怪，是万万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刑岚幽叹息。
　　“你怕我有害人之心？！”若般的神色更难看了。
　　刑岚幽看着她，摇摇头，“和人在一起的妖，往往是收妖道士捉鬼和尚追逐的目标。我并不想害你。”
　　若般一听，十分受用的有了好心情，便又笑了起来。“放心。举凡这世上，还不曾有人敢和我对抗，妄论是收我！”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坚定的神情让人由不得信了，也使刑岚幽这才有心细细观望起她来。而这一看，便看出了个小鹿乱撞，抨然心动呵。
　　见他的神色有了痴迷，若般嫣然一笑，挽住刑岚幽的手臂魅惑道：“走吧，吃早点去。”
　　傻傻愣愣的刑岚幽，压根忘了自己连衣裳都没换。

　　早点似乎涵盖了天南地北的各种好东西。有清粥小菜，有爽口酱瓜，有糕点酥饼，还有包子馒头，真是应有尽有。
　　若般在刑岚幽坐下后，挨着他也坐了下来，然后象小妾伺候老爷一般的帮他夹这夹那，有的时候还亲自送到他嘴边，看着他窘迫的张口吃下便又是一阵好笑。
　　地龙躲在门帘背后，看着这一统四界的及至尊贵之人，居然服侍一个有很大瑕疵的凡间人类吃东西，愤恨的用自己的虎牙撕咬手中的布帘。
　　“地龙，”若般唤了一声。她可是清楚看到那厮躲在暗处朝这儿瞪来。等他姗姗现身后，她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坐下，你也吃。”
　　地龙赶忙欢天喜地坐下，又痛哭流涕的大啖起来。
　　“以后你就唤我主子，叫他爷，知道不。”若般又交代了一声。
　　“哼，爷？爷们儿不象真该叫娘才是。”地龙没胆大声说，这话只有和着咀嚼的声响嘟囔在嘴里。
　　“吃完以后，你带着岚幽到东山去，我有事会迟些个去。”若般看也不看，交代着地龙，“记住，我把人交给你了，你便得替我看护好。”
　　“般……”刑岚幽欲言又止。他知道，地龙不喜欢他，可他何尝又想和他一道呢！
　　“呵呵，放心。地龙不敢对你不敬。若他真有以下犯上之举，你随意打随意骂，我替你顶着，他不敢太过放肆的。”说完，她温柔的用帕子拭去刑岚幽嘴角的酱汁，顺便警告性质的瞥了眼地龙，后者似乎正在抗议，一看见她的探视，忙不迭把头埋进碗公里。

　　早朝刚过，大臣方退下不久，临朝的大殿上便突然吹进一阵异风，风中略含旖旎香气。留在殿上的，除了成马帝煌外，就只有国师邪玄了。一察觉到这阵风，邪玄便解读到他的王上所给予的讯息：要见新帝煌。
　　于是，他拦住刚要回内殿的成马帝，说道：“陛下，他想见您。”
　　煌一听，面色一凌。“在哪！”
　　“陛下请换下朝服，随微臣微服出宫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