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9、*六*

　　那维特群岛的第六号岛上和以往一样忙碌非凡。一架凭空出现的隐形机车并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这辆车在停泊稳当之后很快打开了车门，走下来一个皮肤暗红、戴着墨镜的男人。他按着耳旁的传呼机说了几句什么，就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了，显然是在等迎接的人。没有多久，一辆银色的悬浮车来到了他面前，挡住了一切足以看得见这边情况的目光。

　　邦宜看着走出门、身穿白大褂、性感而高挑的女子，心情愉悦地朝她打了个照顾：“嗨，梅丽。”梅丽露出了极为诱人的一笑，含着连邦宜都能感觉到的激动问：“接回我们的精灵了么？我的勇士。”

　　邦宜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朝里面唤了一声，然后转回来对梅丽低声说：“你会看到一样世界上最美丽的东西。”

　　车舱门打开了，梅丽甚至感到自己屏住了呼息。走出舱门的斯蓝丝毫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她的眼神完全放在了斯蓝怀中被一件大皮衣裹住的人形上。

　　“是他吗？”她紧张地问。

　　“21%的氧气。”斯蓝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这么说着，一步跨下了车舱，迅速钻进了梅丽替他们打开的车门里。“欢迎回来，博士。”坐在前座的一个人转过头来，看着斯兰、邦宜和梅丽一个接一个坐进了宽敞的车厢。随后车门合上了。左迹感到斯兰拍自己的时候就明白不用再憋着气了，他迅速挣扎开来，深深吸入一口氧气。长时间被一个男人这样抱着，哪怕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也觉得十分别扭。他呼吸了好两下，直到涨红的脸色恢复了正常，他才发现这车舱里还坐着另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是女性。她有着耀眼的金色大波浪，身材火爆，看上去除了虎牙尖利身材高大，和亚人类别无二致。她穿着一身研究褂，里面是黑色的紧身连衣裙，暴露出她丰满的胸部和修长曼妙的大腿。另一个是驾驶机车的男人。他的骨架跟斯蓝差不多大小，有着亚麻色的头发和紫色的虹膜，看上去挺好相处。左迹发现了他座位上一条晃动的尾巴，看上去很像牛的尾巴，但是尾端并没有那么多毛。对这一切，左迹已经有些适应了。

　　“天哪……太迷人了……”梅丽目不转睛地看着从斯兰怀里钻出来的左迹，简直移不开目光。连那开车的男子居然也忘了发动车。

　　“凯恩，该走了。”邦宜提醒他，神色颇有些幸灾乐祸。凯恩慌忙启动了车，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仿佛是在看一件最不可思议的艺术品一般。

　　“我可以碰碰他吗？”梅丽睁大了双眼征求斯蓝的同意。斯蓝微笑着说：“你们得问他了。”

　　左迹明白他们的心情，但是他不能忍受自己被像个观赏动物一样围观。因此他只是伸出了手微微点头说：“你们好。”但他忘了这里并没有握手的礼节。他的手被梅丽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里，而凯恩似乎为他的问候惊呆了。

　　“天！斯蓝，你恢复的手太完美了！”梅丽惊呼。

　　左迹一愣，望向了斯蓝。斯蓝只是用温柔的目光看着他。“我们得尽快回到基地。他的身体还有5%的机制没有回复完全。”斯蓝重新将左迹轻轻揽回到自己身边。对于他的这个动作，没有人说什么。因为所有人都明白，斯蓝几乎等同于这个亚人类的制造者之一。还有一点，这个小家伙似乎在斯蓝身边比在其他人身边更有安全感。

　　左迹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那个研究所基地的。车移动得相当平稳，周围的景色却有些千篇一律，尽是栏杆和白色的石头地面，好奇外面的世界的左迹越过斯蓝的腿将双手贴着窗看向外面。斯蓝拦着他的腰以防他摔下去。左迹看了外面好一会儿，也许是先前精神太紧张，现下的放松让他感到困意袭上，没有多久就靠着斯蓝睡着了。

　　当斯蓝将他身上的衬衫褪去，轻柔地将他放入胚胎缸时，他才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已经达到那个安全的目的地了。斯蓝为他准备的胚胎缸比原先那个实验室的宽敞多了，但斯蓝似乎仍然对自己只能够提供给他这样小的一个空间感到不满。这种不满到他开始彻查左迹的数据时彻底升级成为了愤怒。左迹听到他骂了一句什么，却不能理解。梅丽从外面匆匆跑了进来：“出了什么事？”她看到左迹时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后迫使自己转向了斯蓝。毕竟她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亚人类的全副躯体。之前的一切模拟、图鉴都无法带给她这种当真正的亚人类出现在她面前时的震撼。她怕自己的失误会导致难以承担的后果。

　　“我们耽搁得太久了……”斯蓝一拳捶在了仪表盘上。“他的最佳生长期已经错过，我们……我们失去了他最完美的状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他会是个极其脆弱的生命体……一些轻微病菌都会引起感染的脆弱系统！”梅丽惊呆了，忍不住后退了一些，“是我毁了他……他也许永远不能离开无菌室了……”斯蓝抱住了头。梅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一切话语看上去都毫无用处。

　　然而在这寂静中左迹开口了：“我可以。”梅丽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需要学习。我能弄好自己。”左迹对正人类的构造并不了解，但是他对于自己的身体却有很大的信心。医疗技术发展到2020年，人类的身体疾病已经能有70%被完全治愈。这是个很大的比例了。左迹虽然不是生物方面的科学家，但是这是相通的，广博的知识让他实现了人体冷冻技术的诞生，也让他复活在这亿万年之后。他相信自己能弄好自己。斯蓝突然想起了那个被完整拆下的语言转换系统。就在梅丽不可思议地想要反对时，斯蓝突然说：“我答应你。”

　　“斯蓝？！”

　　“我会教你这里的文化、技术……我会带你出去。”斯蓝的言语中带着甚至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坚定。

　　左迹忽然笑了。那个笑容让斯蓝移不开目光。他发誓自己一定会让这个珍贵的亚人类存活在阳光下、而不是湿漉漉的胚胎缸中！

　　斯蓝真的开始实现自己的诺言，这计划连邦宜都难以认同。在他们眼里，亚人来的脑部构造虽然复杂，却是几亿年前的系统，不一定有那样强的接受能力。左迹再出色，也不可能学会正人类的语言。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进，邦宜吃惊地发现自己错了。左迹的大脑太过发达，与他们所料的完全不同。他掌握知识快得可怕，就像一块存储量大得惊人的芯片，不费丝毫力气就将所有知识“吞”了进去。他们完全明白，这个亚人类身上可没有装任何芯片！

　　“不出半个月，他就能和我们一样与人交谈流畅了！”凯恩在例行看完左迹的一切数据后，狂喜地叫道。他说这话时很有一种不真实感。这个物种太聪明了，也许他们正人类都不是对手。好在亚人类的数目太过稀少，繁殖条件也还未研究全面，真正清醒过来的亚人类至今为止也只有左迹一个，正人类还不用担心这个种族会取代自己霸占这个星球。然而在数千年前为什么他们没有发展到正人类这样的科技是在令人费解。就在这时，梅丽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拿着晶体显屏。她的头发微乱，失去了平时的悠闲整洁：“斯蓝在哪儿？”凯恩指了指无菌室。他们可以通过透明的防护屏看到斯蓝正对坐在他对面，身上插满导管的左迹说着什么。他们之前摊放着一块信息屏。当梅丽急切地敲着窗户时，那块信息屏正显示着机舰的构造。斯蓝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左迹点了点头，凯恩还是低估了他。在短短三个月时间里，他没有转换器也已能与人正常交流了。正人类的发音带着“嘶嘶”的出气声，让他觉得颇为有趣。

　　斯蓝走出无菌室还在换衣服时就被梅丽拽了出来，没有等到他开口，他就被梅丽带来的消息震惊了：“第二个亚人类，苏醒了——！”

　　斯蓝没有料到事情来得是这样突然，他条件反射般地开口：“这不可能！第二个亚人类完全没有达到左的水平，不可能有那个条件苏醒！”他一把抓过梅丽手中的显屏，熟练地打开了资料，没有多久，他的面目表情已经扭曲了：“他们篡改了基因链！”

　　斯蓝知道一切都晚了。第一个被修改的亚人类已经诞生，那么之后会有更多被修改了基因链的亚人类复活。他已经来不及去拯救他们了，更何况自己正被整个研究所通缉，他已经没有能力去挽回这一切！

　　梅丽想要安慰他，但是无从下手。因此只能看着无菌室里的左迹叹气。然而她看到左迹忽然举起了手里的信息板，上面有他手写的几个诺亚大字：“我的同类醒了？”

　　梅丽不禁呆住了。左迹又销去了那些字，换写了重新竖起来：“被篡改了基因？”这下梅丽一把拉住了斯蓝。斯蓝转过去正看到左迹的字，脸上的表情略微柔和了一些。他喃语着说：“是的，他很聪明……是的，梅丽。”梅丽忽然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现在的左迹，他本身的存在意义就更重大了。“我会去加强隐蔽系统。”梅丽简短地说了一句就离开了。

　　斯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又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