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迹途》风溯君

67、*五十九*

　　整个视野环境都变成了帝国国都酸雾区。酸雾区是千年前建成留下的，就像大量生物灭绝一样，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并不是帝国对酸雾毫无办法，而是酸雾区是这个时代的“废弃都市”。毒气在这片城市的一定高度大量弥漫着，因为地理位置和城市排污系统的缘故郁积了大量水汽，又因为高耸的建筑物的滞留作用，让这片酸雾区的情况不断恶化，早在几百年前所有的居民都已经迁出了。

　　帝国没有那个必要去治理酸雾区。只需要将酸雾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那片多余的土地就没有利用的价值。这是所有正人类民众都理所当然地认为的。

　　而斯蓝此刻就置身于这个环境之中。

　　这只是一种模拟，斯蓝知道。跨入训练舱之前，斯蓝以为这个训练舱的空间这样大是为了让他们的身体有足够的伸展空间，但当接驳连入他的身体之后，他却发现训练舱的空间只是为了防止他们做出过激的举动碰撞到舱室造成身体和仪器的双向破坏而设计的。接驳有一半连接着他的大脑，另一半向他的身体里注射入肌肉松弛剂一类的药物，斯蓝此刻几乎无法动弹。他被几根缆绳固定在空中，在失重环境里漂浮着。他睁着双眼，然而思维却已经不在这个空间了。

　　斯蓝站在酸雾区里，竭力降低自己的呼吸频率。他能够通过自己的“眼睛”看到四面八方的景物，甚至是他身后。这种感觉很怪，让斯蓝觉得他像是个高大的蜘蛛。

　　“你们的任务将在五分钟内被配发，希望你们起码能坚持到配发任务。”韦拉看着手里的流程表，冷酷无情地说道。

　　韦拉能够从各个显示屏上看到各人做出的应对举动。这些人的军衔起码在少将之上，分别独自一人出现在相同的场景里。他们已经听出了韦拉话中的含义。“希望你们起码能坚持到配发任务”。也就是说，配发任务之前，他们的训练已经开始了，而在这片似乎没有什么其他异状的酸雾区坚持下去，就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目标。

　　十五个军官之中有七个立刻开始行动，普兰就是其中一个，另有五个在观察了周围情况之后开始动身，还有三个人站在原地。斯蓝是其中的一个。

　　这片酸雾区荒无人烟，如果有什么能让他们在五分钟退出训练的，那一定是毒气。具有强毒性的毒气。也就是说他们必须在五分钟之内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能够藏匿自己并且不让自己沐浴在毒气之中。最好的方式显然是找到一户空房，用各种方式隔绝外界空气。但是酸雾区的老房子没有水电，居民撤出之后，要找到能够利用的材料隔绝无孔不入的空气很困难。

　　普兰和七个人中的大多数一样，就近钻进了一幢高楼。

　　另外五个观察附近情况的人，有三人选择了相同的做法，还有两人一人原地盘腿坐下，另一人向远处跑去。

　　原先三个站在原地的人，两个同样静立不动，而斯蓝作为唯一一个原地站立了两分钟后又突然动起来的人，引起了韦拉的注意。

　　正人类有两个肺囊，只要肺囊中有充足的无毒气体，支撑五分钟并不是难事，但斯蓝和他们不同。斯蓝的一个肺囊里装满了氧气，那是亚人类的生命气体，却不是斯蓝的。

　　斯蓝站立的两分钟足以让他确定自己周围的毒气环境不能够在短期内对他造成除了呼吸道和肺部伤害以外的损伤，然后他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他穿着原先的那身军装，似乎和先前没有不同，但是斯蓝放在左胸口袋里的那支钢笔不见了。那是斯蓝用来写信的笔，一般军官只会在自己手上装仪器，而不会携带哪怕一定点儿多余的东西。斯蓝几乎是立刻就微笑了起来。

　　在那两分钟里他在思考这个训练的目的和意义。那是为了让士兵习惯感念式操作系统。既然是操作系统，就必然有适应的机械装置。但是到现在为止，他们看上去还只是在进行简单的生存训练。这种训练在这些军官的过去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那么他们为什么必须要在这训练舱进行一次毫无特殊之处的模拟生存训练？

　　思维——操作。

　　斯蓝看着四周的环境，微微扭了扭脑袋。

　　韦拉有些惊诧地看着屏幕上斯蓝周身的数值。接着他看到，斯蓝周围房屋外侧的防锈蚀铁皮，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掰弯，开始如同一头苏醒的野兽般向斯蓝伸展过去——

　　奔跑在高楼里的普兰，凭借他强大的体力一直奔跑到了十五层，依旧没有看见酸雾区的边缘。普兰不觉有些诧异。他对酸雾区的状况很了解，距离地面五十米以上酸雾区就开始薄化了，百米以上毒性气体减弱，再往上是帝国为酸雾区设置的局限层，灌有强风。但是普兰至今依旧没有感到弥漫的酸雾有消散的迹象。他皱眉思索了一阵，接着将墙上挂着的一副未来得及撤下的画向外扔了出去。那幅画很快消失在了酸雾里。普兰紧紧盯着下方，没有听到任何东西坠落的声音。他的耳力很强，如果画坠地，他必然能听到碎裂的声响。接着普兰意识到了什么。他慢慢将自己搭在栏杆上的手拿了下来。栏杆变形了。

　　普兰将离开了基体的栏杆用力扯下来握在手里，挥舞了两下，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与普兰和斯蓝同样发现了这个模拟环境的异状的人陆续多了起来。而在五分钟消耗完毕之前，斯蓝已用周围建筑的铁皮，为自己制造了一艘小型机舰。

　　他做这一切总共用时两分零四秒，比许多军官徒手拆装镭射枪的时间还要短一些。

　　斯蓝坐在简易的机舱里，听到机械的女声说道：“一号测试者，斯蓝因爱斯，你的任务是——”

　　*

　　“嘿，伙计，来看看这个。”刘絮灵在控制室里叫起来，“他们居然在进行模拟思维测试！”

　　这句话让左迹立刻从他的工作中抬起头来，来到刘絮灵身边。刘絮灵将画面放大，左迹看到空旷的训练室中有十五个非常大的球体，十五个帝国军官漂浮在透明的球体中，无数信息从那些透明的玻璃上刷过。

　　左迹困惑地看了一眼刘絮灵，只见他飞快地按动按键，将一个小小的病毒植入后拉开了十五张透明的浮空全息屏。

　　左迹的心几乎是在看到一头眼熟的银发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强烈得几乎让他踉跄。刘絮灵惊讶地叫了一声：“老天，他们居然用了这样的方式！”

　　“什么？”

　　“军部的模拟思维训练！他们让试验者的思维进入模拟训练环境中，通过完成固定任务锻炼思维强度。嘿，我不得不说，这是个另类而新奇的点子！”刘絮灵兴奋地说道，“通过思维的构想架设出详细的物体，如果大脑的意志不够强烈，任何事物都只能是幻想的雏形。你看看这个！”刘絮灵放大了一张屏幕：“他简直是个怪才。两分零四秒用建筑铁皮和酸雾区储备燃料搭接出了XY型的运输战斗舰，听我说，这可是三百年前的老型号，设计图都已经淘汰了，他居然把它还原了！而那两个蠢货竟然只知道往自己身上裹一层锌皮！”

　　刘絮灵指着另外两个屏幕上的人说。

　　接着他将他所关注的人放大了：“他必须熟悉大量的军事器械的构造，这就算是军事专家都不一定能够做到……他必须是个机械师，或者——”刘絮灵的话忽然顿住了。那艘老式的运输战斗舰调转了头，也因此刘絮灵看到了没有玻璃保护的舱室里的人的正面。他张着嘴看了几眼左迹，干巴巴地说：“嘿……你知道吗，你的求婚者是个厉害的家伙……”

　　左迹当然知道斯蓝是个厉害的家伙。他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上，斯蓝的面前出现了一条任务提示的信号。

　　“这样的模拟训练有很大风险。”左迹冷着脸说道。

　　“没错，”刘絮灵瞥着他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说，“这种将人体意识强行‘拖出’的方式其实是在大脑中植入一个幻觉，让人脑的处理系统在睡眠中处于全部激活的状态，事实上是修改了人脑接收器接收到的外界信息……这是一种对精神病人使用的治疗方式，哦，当然了，这显然高级多了——”刘絮灵看到左迹的脸色连忙打住了，“不过你得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我是说如果，试验者能够完全分清现实和模拟环境，这对于他们的思维强度是有很大好处的……别苦着脸，因爱斯是个坚强的家伙，他甚至能自行组装出XY运输战斗舰——嘿，他要去干什么？”

　　左迹知道这对斯蓝来说一点都不值得乐观。他能够越快适应这个环境，他对这个模拟环境的接受度就越高，也就是说他对幻象的接受度就越高，与现实的区分就显得越发困难。斯蓝的记忆力非常杰出，尽管他时常感慨左迹那强大的记忆能力，但是刨除芯片的本事，斯蓝自身身为无特征人种，似乎在这方面也有强大的天赋。他能够组装出一架机舰虽说足以让绝大部分人都十分惊愕，却不让左迹感到过于吃惊。他只是在担忧斯蓝如何脱身。

　　强烈的大脑暗示让斯蓝能够灵活运用那个世界的规则，一旦脱离，他将有很大的可能无法立刻适应现有的环境。大脑在短期内的刺激承受度随着强度的加深而不断减弱。斯蓝表现得越出色，左迹就感到越担心。

　　收到指令的斯蓝，此刻面朝面对屏幕的左迹和刘絮灵望了过来。左迹在那一瞬间仿佛感到自己与斯蓝对视了，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斯蓝的任务是获取能源，于三个小时内躲避搜查舰，赶到指定地点——就和当初他将左迹偷出来时几乎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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