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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病无常3 ...

  •   黑暗中,他的声音闷沉有力,字字仿佛擂在耳旁:“据姑娘的吩咐,老夫查到了京郊十浦县的确有这么一户人家,男主人姓张名德,妇人张刘氏,在两年前生下一子,乳名狗子,八个月前因感染天花,半个月内便夭折而亡,于八月二十当天下葬,因为唯恐传染,张刘氏便将狗子的衣物玩意儿就地焚烧掩埋,唯独还剩下一个木头制的兔儿爷,因是孩子生前的最爱,所以一时舍不得丢弃就留了下来,没想到八月二十九那日镇上突然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听口音是京城人氏,看衣着打扮像是个仆役模样,一进门就向张氏夫妇打听可有没有什么狗子生前用过的东西,无论衣物玩意儿都好,一律重金购买,张氏夫妇见钱眼开,当场把那只兔儿爷卖给了来人,卖得了白银二十两,后来用这笔钱购置了耕牛一头,薄田十亩,算是走了个不大不小的财运……”
      一字一句我都听在心里,面儿上强撑着不为所动,听莫长老继续说道:“经本帮弟子查证,原来这来买兔儿爷的中年男子,乃是京城里一家老虎灶上的伙计,待东西买到手之后,便连夜赶回了京城,第二天一早趁着送水的机会,将这染痘儿孩儿的玩意儿,交在了姑娘府上三门以外,一个粗做老妈子的手上,再经那个老妈子的手,将东西夹藏在浆洗好的衣裳里头,送进了贵府二奶奶闺名唤作碧桃的房里……”
      我心下一沉,这一段果然和察斯切朗所说的一般无二,看来莫长老并没有心存欺骗:“后来据情报得知,这件兔儿爷被一个叫绣禧的大丫头,放进了二奶奶每天都要使用的妆盒里头,当时是九月初一,而九月初三当天晚上,二奶奶就在姑娘您的帮衬之下,产下了一个男婴,不过因为母体感染了天花,所以孩子刚一落地,就立即夭折了……”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此时听来却还是如一计重锤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这边孩子刚咽气儿,那一边前后脚就来了一群管家娘子,在将姑娘您的丫头一一遣散之后,便动手将产房里的所有家什摆设全部更换下去,并将所有的丫头连同二奶奶本人,一同就地软禁在房中,门外插上锁头,由六个粗做老妈子轮班看管,最后将那孩子的尸身包裹进一个蓝布包襁褓里头,连同那只装着兔儿爷的妆盒,还有大丫头绣禧,一并带走了……”
      说到这里,莫长老的声调,越发趁兴了起来:“后来的事情,便有几分玄妙了,先是绣禧被押进了柴房,有管家娘子制作了偷窃财物的口供,按着她画押认罪,那丫头死活不肯,一番拷打下来被囚禁在柴房里头,半个时辰之后发现已经悬梁自尽了。而那一边几个小厮受管家娘子指派,带着那个装着兔儿爷的妆盒,还有裹着孩子的蓝布襁褓,乘大车来在京郊十里之外的一片荒地里,挖地三尺,将包袱妆盒一并焚烧掩埋,随即回府复命,各得了铜钿十吊的赏钱……”
      莫长老闷雷一般的声音送进耳里,就仿佛胸口赫然伸进了一只大手,抓着我的心肝脾肺血脉经络,狠命的一把搅扭搓揉,直撕扯的一片血肉模糊,一片血珠迸飞,却原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部只剩下一地支离破碎而已,疼痛中感官已渐渐麻木,只感觉额头上的汗珠,转眼间已是潸潸如雨下。
      莫长老残忍的笑声里满是轻蔑和得意,仿佛根本无视于我的痛苦,只顾继续往下说道:“贵府果然家学渊源,就连出乱子也出的如此不同凡响,据一个时辰前得到的线报所说,那个被囚禁的二奶奶自生产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终日只是吃斋念佛,似乎已经忘记了丧子之痛,不过上个月初的一天夜里,她突然用一对儿价值千金的翡翠镯子买通了一个看门的老妈子,偷偷带出了一封信去,拜托鼓楼一家茶馆的掌柜,转交给这家茶馆一个熟客阅知,至于这个人嘛,就是江湖人送外号‘白玉煞’的后起之秀,与姑娘结伴同来的那个年轻后生……”
      “至于那封信写了些什么,普天下怕是只有那后生一人清楚,因为在他读完那封信之后,一把扭了成团儿投进火中焚毁殆尽,而他本人也在第二天动身出发,独自一人前往热河避暑山庄,饶是那铁桶一般的布防,竟被这后生单枪匹马冒死潜入,赤手空拳,将姑娘生生掳出了热河……”
      说到这里,莫长老的声音里,又带上了一向惯有的残忍冷酷:“姑娘所交代的事情,老夫已经依命而为了,到此告全部一段落,这才特意前来向姑娘复命了……”
      这条成精的老狐狸,说是全部查清,其实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我陡然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莫长老的踪影:“长老为小女子家事费心奔劳,小女子深感惶恐,只是如今还有一桩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再拜托长老代为操劳?”
      莫长老的语调极其轻蔑,仿佛早已看破了我的全部意图:“若老夫没有猜错,姑娘是想去探视那位同行的友人吧?”
      我冷笑一声,“长老这样推断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时值夜深,想来一干人等都已歇息了,怎好因为小女子一时心血来潮,搅扰了人家一场好梦呢……小女子只不过是想请长老再辛苦一趟,代为查清大约两年以前,从小女子家中曾赶走过两个丫头现状如何,两人都是二奶奶的陪嫁丫环,据说是因盗窃首饰而获罪,赶走之后再无音信,若是长老能替小女子查清他们当年被赶出府的真正原因,小女子定当感激不尽……”
      明知莫长老这是有意不去查明,好以此相与要挟,进一步获得我的配合,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用一点一滴拼凑线索的方式,逐步整件事的脉络理清理顺。
      莫长老想了想,果然应允下来:“今天辛苦姑娘了,见姑娘同帮主之间发展的如此神速,实在叫老夫欣喜不已,即是姑娘言而有信,那么老夫也不能言而无信,请姑娘稍安,老夫这就去安排部署,多则三天,少则一天,绝不会叫姑娘失望的……”
      我点点头,感觉一阵冷风拂动帘幕,显是莫长老离开的讯息了,屋子重归一片沉寂,而我手抚着冰滑的丝绸被面儿,心口酸凉的,渐渐失了神。
      多久没有家里的消息了,好像也没多久,只不过才短短数月的辰光而已,可就是因为这短短几个月的磨砺,我分明已觉察到了自己的变化,并不是变得好,也没有变得坏,因为成长本身就是很难用好与坏简单界定的东西,其实也无所谓好,更无所谓坏,我只是觉得自己从前是一股溪流,简单的一望到底,随着朝前慢慢的流淌,开始携带起一些落花,枯叶,尘土之类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一些是美的善的,还有一些是丑的恶的,在我的体内交织纠缠,相争相斗,又因为实力的相当,渐渐开始此消彼长,甚至变得不可分割了起来,就这样的,我从一条清澈的透明的水流,开始变得深沉,激烈湍急,甚至有一点不洁了起来,与此同时的,却也变得越发博大,越发包容,更经得起风吹雨打,我无法判断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只能这样告诉自己,溪流固然清澈,却经不起三日暴晒,潭渊虽然幽暗,却因深沉而承载丰泽,既然是命运叫我无法选择,那么首先,我只能选择刻意存活下来,无论沧海横流此消彼长,惟有守住自己的一席立足之地,才是最为重要的。
      本不是我选择了这般的命数,却是这般的命数决定了我无从选择……
      “对了,老夫刚刚想起,还有一件事甚是有趣,不可不提”,陡然间,莫长老的话音又在耳畔响起,虽不复方才的趁兴,讥讽的口吻反而越发浓重了,“当时姑娘感染天花昏迷不醒,而姑娘的娘亲,长房福晋突然孤身一人来在索相福晋老太太的房中,拚开众人,单独和老太太密谈了三炷香的辰光,等令堂离开之后时,老太太当即亲自下令,吩咐府上即刻备车,将姑娘连同贴身丫头等人一路送到了清河驿,再转送至热河一处避暑山庄,这才有了姑娘将养身子,治愈天花,乃至无拘无束逍遥快活的三个月光景……”
      如果说先前的话只能叫我因勾起回忆而感伤,那么这一番话的说出,却真正震惊了我,额娘!怎么还会关系到额娘!
      忍不住冲着昏暗失声叫喊起来:“方才的话,小女子一时不曾听清,请长老回来把话再讲清楚!”
      风声早已拂过幔帐,莫长老的笑声在黑暗中渐行渐远,兀自透着残忍的嘲弄:“夜已深了,还请姑娘安心就寝,明白的太多,倒不若难得糊涂的好啊……”
      他的话如同一记天雷似的,冲着我的心尖坠落下来,登时点燃起一片熊熊怒火,我只觉自脚底手心,一并往外迸出汗珠,胸口竟像是贴上了一块烙红的铁,直不曾滋生出阵阵青烟来,奈何烙烫的如此痛心彻骨,口中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空把一双瞳眶瞪到几乎挣裂开来,直看到一片淡红的雾气,渐渐笼上了双眼……
      怪不得当日蛮妮子会脱口而出那一句“姑娘猜错了,这次是福晋安排咱们出来的”,额娘,怎么这一桩错综复杂善恶难辨的阴谋,竟还会牵连到您?
      我以为是受害人的碧桃,原来是指使察斯切朗的幕后之人,我以为死于非命的绣禧,其实是阴谋的实施者,在这一场阴谋里头谁是施害者,谁是受害人,孰黑孰白,孰是孰非,错综复杂纠缠不休,其中往来皆是是非之人,粘惹零星半点儿便难保清白,怎么额娘以那般与世无争,竟也会牵扯其中了呢……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身子睡在松软温暖的床铺上,仿佛睡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似的,暖和气儿随着思绪不停的辗转渐渐流逝而去,人仿佛是一条搁浅在干涸沙滩上的鱼,死白色的肚皮晾在一弯清冷的月光之下,任凭凄楚寒冷的月光一点点拂去我身上的水分,渐渐连一腔愤懑、疑惑、惆怅、烦躁蒸腾成了缕缕水气,信念已经枯槁腐烂,而眼前这一团伸手不见的迷雾,却变得更浓更难以捉摸了……
      究竟谁是善,谁是恶,谁是曲,谁是直,从前为我所认定的真相,转眼真假难辨,从前为我所坚持的信念,转眼灰飞烟灭,随着疑团背后的阴谋一点点揭开,散发着血腥气息的真相越发残酷的令人不堪忍受,性命的消亡虽然不复清白无辜,却越发叫我伤痛难忍,举目环顾,竟是无一人不受牵连,无一人置身事外,一双双洁白娇嫩的手上,星星点点皆沾着罪孽的血迹,一张张完美的笑颜里,深深浅浅满含着见不得光的狠毒,竟强迫着我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从此不能委以信任……
      天,这一场掺杂着种种不堪的阴谋,究竟为的何种目的!
      终于在心力交瘁中沉沉睡去,一夜噩梦连连,当早上醒来时,全身的衣裳都已被冷汗渍湿了。
      大娘上来扶我起身,手刚一搭上袖子,立刻唬的叫了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无力的笑了一笑,刚想解释说昨晚没睡好,这边大娘已经耐不住性子,急匆匆吩咐送来热水浴盆,非逼着我洗浴一番,刚脱了衣裳,大娘又想起水质太薄,着急忙慌的又在水里放下大把活血疏络的药材,一时还怕药气太浓,赶忙搬来大把的桂花栀子花投下,一时间屋子里水气蒸腾,又是药气又是花香,还夹杂着玫瑰露,没药百合的浓郁气息,哪怕稍闻一会儿,都足以叫人头晕眼花,胸闷心堵起来。
      我只穿着一身小衣坐在床边,无奈的看着大娘忙乱,不自觉抬手捂着胸口,心中想到,左帮主果然医术高超,想我那么严重的伤势,此时看来,身上竟没有留下一点儿伤疤,而且肌肤还越发洁白光滑,宛若凝脂一般。
      想着想着,手恰好碰上微微隆起的胸脯,仿佛碰上一对咕咕叫着的鸽子,有心跳和扑腾柔软羽毛的翅膀,握在手中,一对儿热热的嘴碰在手心里,痒痒的,麻酥酥的,一个走神,竟是心头陡然一颤,脸孔跟着臊红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惊人的念头陡然跃出了脑海,这般美好年轻的身子,究竟被何人算计在手中?
      想到这里,心头不由一阵大乱,呼吸随之急促,身上也不由微微打起颤来,大娘赶忙过来搀扶起我,一面送进浴水中,一面反复叮嘱道:“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千万可不能大意了,这老话说皮包水不如水□□,常用热水烫烫筋骨,比吃药来的好多了呢……”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沉入药香四溢的浴水中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穿破一屋子的雾气,振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这位大哥好不羞的,怎么在这里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
      一句话震的全场人人吃惊,一时间竟是一地鸦雀无声,我吓得浑身一颤,赶忙扯过一条葛巾挡在胸口,还没来得及瞧清楚来人是谁,就闻听脸颊旁一道风声锐响,只见大娘以手握拳腾空而起,拨开一片水雾,冲着童声指向的位置直扑了出去。
      眼见大娘扑了出去,在场众女眷方才如梦初醒,纷纷吵嚷着一齐拥上前去,嘴里或骂或啐,或操水瓢或举水桶,直要将那大胆淫贼当场拿下不可。
      见此情形,我也只能离开浴水,草草擦干了身子,扯起件衣服赶紧穿了起来,耳听外间喊杀声此起彼伏,一群女将又打又骂,摔盆砸碗,绕着院子一路追赶,直撵着那人忍不住喘着粗气声声咳嗽起来,想是大娘带领众女将越战越勇,饶是那男子一身硬功,最后也被逼得急中生智一个虎跳,竟然从外间撞破窗户,生生撞进屋子里来!
      此时屋里只剩我一人,扯着湿漉漉的头发,扶着窗框站在窗边,眼见一条人影“哄”一声撞了进来,吓的顿时一愣,待要转身避开时,已是来不及了,只见那人一个滚地葫芦朝前一进,一双捏断生铁的大手猛地一伸,已经狠狠攥住了我的脚踝!
      我被他扯得朝前一绊,眼看就要俯身跌倒下去,怎料的那人双臂直有千百斤的力气,捏着我的脚踝朝后一带,竟将我整个人凌空扯得飞了起来,随即被那人一把扯了下来,揽着腰肢,一手反剪双臂,一手卡住了我的咽喉,仿佛一面盾牌似的,生生挡在了前面,我被他卡的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耳间一时嗡鸣不已。
      虽然瞧不见他的样子,但从身形手法已经可以判断出来,这个大胆闯入的贼人不是别人,十有八九正是那几乎置我于死地的病无常!
      此时他一只手死死扣住我的咽喉,将我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挡在身前,从他粗重的喘息声听来,显然是伤势不轻,更加因为满身尽是血污,将好端端一间充满花香水气的屋子,一时弄得腥气浓重,催人欲呕起来。
      大娘带领众女眷此时也赶进了房门,一见我被病无常挟持,人群吓得顿时一乱,大娘又惊又气,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一箭地外手指病无常高声叫喝道:“好大胆的恶贼,死到临头还要做困兽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饶是丈八金刚不坏之身,只怕也绝计逃不出去,还不快把芳姑娘放了,也好少给自己再添罪孽!”
      病无常也不答话,只是连连喘着粗气,听大娘这话,捏着我的手反而越发用力了,我痛苦的一皱眉,大娘看到心焦,众人也看着胆寒,人人暗暗攥紧兵器,直恨不能把那病无常剁个稀巴烂才好,可我此时危若悬卵,稍有不慎便转眼殒命当场,便是有连天的火气也只能暂时压下,一时双方皆不敢冒进,形成僵持。
      也不知这样对峙了多久,我只觉病无常的喘气声越来越平缓了,原本被血汗渍透的衣裳,也慢慢干爽了起来,好像是伤口已自行愈合,不再流血了,我虽被他死死抵着喉咙靠在胸前,隔着衣裳却也能感觉得出他的心跳逐渐平缓,攥着我喉头的一只手,也从微微发颤,开始变得稳定有力,如一把铁钳子似的,牢牢锁住了我。
      虽然身处险境喉头剧痛,我却一时顾不上这许多,只是在心里暗自怪道,这病无常那一日被左连城的强势气劲所伤,当时再无抵抗能力,丢在刑房中无医无药奄奄一息,为何才刚过三天,再经此一番激烈打斗下来,不但伤势没有加重,反而竟会愈合了不成!
      既然伤势平复,必定是有人暗中为他延医请药,明明是被人救助的好事儿,那病无常为何还要拼命冒死逃亡,及至撞进烽火浪尖之上被迫将我挟持!
      难不成这里头,竟还有一环不为人知的阴谋吗?
      想到这里,不由耸动了肩头,偏头要朝病无常看去,却没料到他手下微微一松,将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堪堪隐在我的身后,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叫这些女人都出去,从外面把房门带上,否则叫你命丧当场!”
      他虽刻意压低了嗓门,我却还是听得出他声音明显气力不济,或许是方才失血过多,到此时终于支撑不住了。
      我一面心中暗自盘算,一面将他的话对大娘复述了一遍,眼见大娘刚想发火,却见那病无常猛一使劲扣住我的手腕,痛得我忍不住叫唤出声,额角冷汗登时淌了下来,大娘无奈,只能带着众人一步步朝后退去,唯恐我又受着折磨,嘴里还要厉声喝道:“好个不要命的贼子,胆子大的包着骨头,识趣的就快点儿将芳姑娘原汤原水的送出来,否则待我家帮主一来,保管叫你好看!”
      等众人全部退出门外,房门“砰”一声合上,身后病无常强撑着的一口真气陡然一松,冷不丁被我手肘一计重击,双手竟是把握不住,被我一下挣脱了出来。
      乍一解脱,我赶忙提气跳开几大步,随手往身后地上抓起一柄火钳子挡在身前,亮出防守架势,面对着病无常,口中厉声喝道:“若是昔日那个病无常,只怕小女子此刻早已魂归黄泉了,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想来壮士的虎爪利齿,此一番早被人家拔光了吧!”
      一丈之外病无常喘着粗气斜眼瞪我,听我出言嘲讽,他先是面上一红,继而煞白,前一刻还恶狠狠盯着我三角眼一瞬间失去了神采,变得黄白不便浑浊起来,仿佛因为被我看穿了底气而萎靡了下去,将双手一抬,竟是捶着胸口低声说道:“没想到我病无常一身硬桥硬马的好本事,今日居然连个小姑娘也捉拿不了,还要被一群小脚娘们喊杀喊打,难道真真是应了那句‘英雄一世无下场’吗……”
      我冷哼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哼!什么英雄一世,那说的是走麦城的关云长,凭你这无君无父的贼子也敢称英雄二字,难道就不知举头三尺有神灵,天目昭昭报应不爽的道理吗!你扪心自问,难道就不觉着良心有愧,不怕那些无辜死在你手上的冤魂前来,向你索命来吗!”
      病无常被我说的一个冷战,不由后退一步扶上墙壁,我见此情形,知道他这是贼人胆虚,正是趁胜追击的绝好时机,于是扎稳身形更近几步,指着病无常继续怒斥道:“你身为习武之人,空有一身绝世武艺不知报效朝廷,反而甘愿去做乱臣贼子的看门狗,滥杀无辜颠倒黑白,此是不忠;身为汉人,背弃本族投靠异族,连累一家老小因为你这叛徒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令祖宗蒙羞令父母受辱,此乃不孝;习武之人只为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你反而凭武施暴嗜杀成性,犯下无数滔天罪行满手血腥,此为不仁;视同僚如累赘妨碍,危难关头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还要落井下石亲手虐杀,全不顾共事的情谊,此属不义!想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徒,还大言不惭在此旺称英雄,不但门外那群弱质女子要替你不耻,怕是连那看门的吃屎狗也要替你羞臊了面皮去呢!”
      连珠炮一般的喝骂生生砸在病无常身上,字字皆比锋芒利剑,直劈得他面红耳赤手足打颤,乃至听到我数他“不孝”,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揪住胸口“哇”的一声,倒出浓浓一口鲜血出来。
      好容易再抬起头来时,只见他满口污血面目不清,颤巍巍以手点着我说:“你骂的爷好,骂得爷痛快,爷自从舍家舍业去做了那鳌拜的狗,就再没被谁这样当面斥骂过,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你这小女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好,好,好痛快!”
      话没说完,眼看他一提真气快步逼近,我心中早有防备,刚要举起手中火钳当胸就刺,却不想那病无常近前一步,竟是“扑通”一声,冲着我,直挺挺跪了下来!口中哀声求告:“小的自知罪该万死,眼下却还舍不下这条性命,求姑娘菩萨心肠超生普渡,开恩救下小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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