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芳芳11 ...

  •   我被他说的胸口一窒,刚要张口细问,却见皂衣人面色苍白嘴唇泛青,倾身靠在溪水边儿的大石上,闭目养神,不肯再作言语了。
      我知道他这是失血过多引发体力不支,最是不能耗神的辰光,而且从如今的形势看来,我的处境也的确堪忧,无奈也只能压下满心的话语,转身来到那匹贼子的马旁边,探手往马鞍下细细摸索而去。
      但凡是京城贵胄专用的马匹,除了四蹄配有各府特制的马掌之外,更会用烙铁在肚皮下面烫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一来方便管理,二来也不会影响马匹的外观,我若能从这匹畜牲身上寻见类似的标志,倒也不啻为又一件打击乱臣朋党的佐证。
      那马儿倒也乖巧,被我一个陌生人肆意乱摸也不着恼,反而又是仰头又是打鼻喷气,一副甚为享受的模样。
      摸了好半晌,终于在马前腿的侧里位置,给我摸见了一个凸出来的印记,大约巴掌大小的方形火烫印,用满蒙两种文字写道:“靖西将军”。
      心中不觉分外欢喜,一把凑在马儿耳旁,小声说道:“马儿乖,咱们这下可有了主心骨儿了……”
      乍得惊慌转为欢喜,方才感觉到腹中饥火中烧,可是眼前身在野外,满眼尽是卵石草滩,要往哪里去找充饥的食物呢?
      一转眼瞧见马鞍上吊着一只箭筒,横七竖八插着好些长箭,拔出来一瞧,钢制的棱骨箭头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瞧上去分外锋利。
      拿在手里心生主意,一面朝河滩边儿走去,一面暗笑道,可惜你这一件杀人的利器,如今落在我手里,只好委屈一下了。
      这条溪水清澈见底,有许多鱼儿穿梭游历其中,看上去多是一尺余长胖头草鱼,偶尔还有鲤鱼鲫鱼之类小鱼,约计也有半尺来长,泳姿憨傻见人不惊,许是从未被人捕过的样子。此时我挽裙束腰手拿长箭,站在齐膝深的水里,看着一条条鱼儿自脚边游过,瞅准了一条肥硕的,以手中长箭做鱼叉一把扎下去,不中,转身再扎,又不中,如此反复尝试多次,从发觉自己全身的衣裳,尽都被自己大力溅起的水花打湿了。
      心中苦笑,这世上的事儿本来都是看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平日读书时还以为古时的野人渔趣必是件极惬意的事情,如今身临其境了才发现,原来我这久居俗世之人,恐怕早已失去了先辈户外生存的本能了。
      心中虽有些丧气,却仍不灰心,依旧拿着长箭专心扎鱼,眼见一条一尺有余的老乌鱼正慢悠悠的往脚边游来,不由振奋起精神,一面紧紧盯住了老鱼,一面在心中反复估量着下插的时间,一个不当心,再清醒时猛地发现那条老鱼已经逼在了眼前,脑子里登时全没了主意,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能双手持箭发力朝下一插,只听见“扑”的一声,心中大呼一声侥幸,终于给我扎上来了!
      急忙忙一把举起长箭查检战果,只见箭头一端正扎着一条肥美老鱼,圆头乌口,兀自不停的扭动挣扎,压在手里约有五六斤的分量,我不由一把拔了箭头攥在手里,站在水里一边费力的制住猎物,一边欢喜的呵呵笑出了声。
      岸上的皂衣人不知是被我的笑声惊醒,又或者早已醒来,等我察觉的时候,只见他正背手站在水边,一双冰冷的眼里情绪纷杂阴晴不定,仿佛时喜时怒,又仿佛隐藏着什么困惑和怀疑,明明站在一片明媚的阳光底下,却如一潭幽黑的深水似的,叫人一时瞧不清楚。
      然而我毕竟还是沉浸在捕鱼的欢乐之中,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异样,只是笑着把鱼往岸上一抛,朗声说道:“你先接着这条,看我再来捉一条……”
      这边话还未说完,只觉眼前人影一花,那皂衣人竟“嗖”一声不见了,还没等我来得及扭头四处观瞧,却听得又是“嗖”的一声,再转身时,只见那皂衣人手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面不改色气不长出的重新站在了我的面前。
      这一瞧不打紧,几乎憋得我一口气喘不上来,只见他手上的那一条是尾金灿灿的红鲤鱼,身长足够三四尺,全身的颜色绚烂如彩霞一般,一张不住悉合着的阔口边还生着两条孩童手指长短的胡须,粗一打量就知道,这东西少说也有一二十年的寿命了。
      好家伙的,我这里忙得差点儿淹死才捉住一尺来长的乌鱼,你那里才一转身就手到擒来一条如此大的红鲤鱼,早知道你这么厉害,还要我这么狼狈的拿箭乱插做什么!
      心中不免又气又笑,只能犹有不甘的爬上岸来,一手扭着衣裙上的水,一边对那皂衣人说:“我们有一条鱼吃也足够了,不如把这鲤鱼放回去吧,难为它长了这么大,若被我们这么糟蹋了也是造孽……”
      我说这话实属发自内心,并不指望皂衣人真能依我的话,谁曾想我这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那皂衣人打断我道:“我从来只懂杀生,不问因果,这鱼儿天生地养,生来就是该着供来果腹用的,它今日是落在我手,若是被只熊猎了去,还不是照样难逃一死,又哪里来的什么糟蹋不糟踏!”
      我也不多理会,只是低头专心拧水,随口说了一句:“天地尚有好生之德,人乃天地之菁,又岂是能与兽类相提并论的,你说它落在熊口难逃一死,殊不知天地间早有既定命数,它命中注定就该落在你手,而你却就该凭心决断它的命数,或杀,或放,或心存怜悯,或一意孤行,不过在你的一念之间尔矣。”
      说完这话再看那皂衣人,眼里的疑惑越发深沉,提着那条鲤鱼不进不退,显然心中已经起了波澜,我毕竟不愿与他太过接近,于是便挪动脚步,自行往树林中更换衣裳去了。
      转身之间,身后传来一声水响,我知道那鲤鱼终于还是回到了水里,心中不由对这皂衣人,生起了一些好奇和感激出来。
      方才在马鞍下头发现了一套男子的衣裳,想来是那个大胡子的,我生怕此时着凉感冒,急匆匆把身上的湿衣裳统统替换了下来,胡乱擦了擦干,把那套男子的衣裳穿了起来。
      等我扎好了腰带从树林里走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皂衣人已经在溪边背风处架起了篝火,拿茅草细细包裹了乌鱼,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此时只见这鱼直给烤得滋滋冒油,老远就能闻得见一股诱人的香气了。
      肚子不由咕噜作响,再难控制满腹的饥肠,一个箭步来在火堆旁边,两眼直勾勾的盯着食物,竟是馋的什么也顾不上了。
      皂衣人坐在火边不言不语,随手撕了半条给我,我只如风卷残云一般,哪里管的上什么烫不烫,刺多不多,眨眼间就已将半条鱼囫囵吞下了肚。
      一颗豆子喂不饱饥饿的狮子,半条鱼也远不足以喂饱饥饿的我,我不由自主地抬头朝皂衣人那边看去,见他手里的鱼只略咬掉了一点儿,几乎就没有动。
      见我眼冒火光的瞧着他手里的食物,他仿佛厌烦的把头一偏,手却朝我一伸,极不在意的把他那半条鱼,也递在了我的面前。
      饥饿催促着我刚要伸手去接,理智却制止住了我的行动,反手将鱼依旧推了回去,轻声说道:“你受了伤,正是需要补充给养的时候,哪怕是一时没胃口,也要勉强自己多吃些下去,不然哪里来的气力支撑身体,你就不怕我趁你伤重昏迷偷袭你吗!”
      说完之后也不看他,自起身往溪边汲水洗手,感觉皂衣人两团灼灼的目光盯在背后,却并不觉得可惧,反而有些好笑,低头只管梳洗起来。
      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不但我脸上的痘疤褪了痂,就连身上的也开始褪了,新生出的肌肤滑不留手的,甚至比染疾之前更加白嫩了。
      嬷嬷果然医术如神,竟有这般去腐存新之神技,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当面叩谢她老人家再造之恩……
      想到这里不觉失神,现如今我被这身份不明的皂衣人挟持在此,与家中断绝了消息,前途不知前往何处,后方又有贼子的追兵,此时虽然难得片刻的平静,可谁知道下一刻我又将面对怎样的艰险呢?此时虽有心拜谢嬷嬷,却奈何命运多揣,不知何日是归期……
      心口隐隐作痛,泪意哽上了喉头,为了不叫自己在皂衣人面前落泪,我只能探手进袖中,将一路小心珍藏着的额娘的书信,凑着火光,仔细默念了起来。
      自打龙广海捎来书信的那一刻,我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读,却不曾想平地也会起风云,中途竟发生了那许多事情,待到此时守着一堆篝火,靠着河滩边的大石席地而坐,手捧着这封难得的家信,迎着时明时暗的火光,看着纸上额娘的笔迹,大多被我的汗水泪水晕开了去,不由脑海间默默升起了一些不清明的感慨,竟一时沉进字里行间,喏喏不可自拔了……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