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6、六

　　百合熏香里，我伸开手臂让侍女们为我穿上宝蓝緙丝紫貂出锋蟒袍，以镂满灵芝蝙蝠的羊脂玉带为束。
　　绾上发髻，冠以玉色宝冠，一颗硕大的东海龙珠径直轻颤，最后蹬上蛟龙浮海五彩祥云靴。
　　回视镜中，那人儿熟悉又陌生。
　　长长的剑眉斜插入鬓，幽静深邃的眸子中仿佛盈满繁星，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紧抿的薄唇，脸部轮廓犹如刀削。
　　肤色极白，在宝蓝的衬托下隐隐有光华溢出，映得四周水仙暗淡无光，直叫人误认为谪仙降临。
　　宫中貌美之人无数，我却不曾被人盖过风姿，年龄越长姿容越美，竟像摄了花魂一般，宫中人人唤我为玉人殿下。
　　掐指一算，在这深宫里每日弹琴吹萧，书画下棋，吟诗学经，悟兵法勤武功，竟也过了十三载！
　　神色不由恍惚起来，现代于我不仅在时间上也在意识里久远了。
　　叹息一声，缓步向海晏殿行去。

　　未至，便有欢声笑语扑面而来，里间暖香引我快步踏进。
　　朝中凡是六品以上官员都已到齐，其誥命、夫人等都亦按品大妆，发髻高耸，珠环翠绕，宝光四射，争奇斗艳。
　　京中公卿贵族们向来浮华奢侈成性，尤其在这种盛大场合。
　　我倒是乐得欣赏。
　　放眼望去，正与刘亹目光对个正着，他冲我点头微笑，正欲上前寒喧，忽听得一声:“皇上驾到。”众人忙垂手肃立。
　　“卿等入座罢。今日佳节，众卿不要拘礼才好。”父皇微笑缓道。

　　宫人穿梭如云，精致佳肴纷呈而上，丝竹管弦典雅奏响，教坊所献新舞极讨彩头。
　　熙和众乐，天家尊贵一览无余。

　　少顷,李公公示意安静,封王圣旨朗朗诵下。
　　崇綦封为偈王, 崇愍封为倓王，崇珈封为倬王，我亦封为俍王，小崇昰封为佼王。
　　众人山呼万岁，我与崇綦等出席谢恩。
　　“朕之诸子，皆甚为出色。相较之下，谢家宝树也应黯然失色。偈，勇武也；倓，安静也；倬，显著，大也；俍，完美，良好也；佼，美好也。汝等封号，既是对你们的评价，亦是朕对你们的希望，你们可明白？朕深望你们无竞维人，不显维德，念先祖浩绩，继序其皇之！”
　　“父皇教诲，儿臣等谨记在心，必不敢忘。”
　　封王之后，诸皇子理应自开府邸而居，父皇念我与崇昰尚幼，命仍居宫中。

　　觥筹交错之后，我已是微醺，扶了红袂出得殿来，借雪意清醒清醒。
　　“殿下请留步，臣有话欲与殿下说。”
　　不用回头，便知是他。
　　除了他，谁还会有这样刚正一板一眼的语调？
　　当下回首驻等。
　　看他鬓上竟有一丝雪白，原来当年意气风发的兵部尚书也会衰老。
　　流光太无情！

　　寻一小亭，命红袂在外等侯。刘亹方道：“殿下今日封王，又巳有13岁，想来皇上定将命你上殿参政，殿下要有所准备。”
　　我心里一惊，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不禁愁眉苦脸。
　　“殿下什么颜色！这是好事，何况皇子早晚都要走这一步。从今起，殿下须得扶植自己的势力了。高贤之士，忠义之臣，殿下应尽力礼遇笼络，日后方可站住脚跟。”
　　原本早已知晓，生于皇家必将站在权力的旋涡之中。可这一天，来得何其太早！
　　“殿下”，他放柔了语气：“臣看着你长大，并兼任殿下少傅，教习武功兵法，且内子春亦是殿下奶娘。于公于私，臣必当竭尽全力扶持殿下。以殿下之聪慧明敏，定能无所不克！”
　　放眼朝堂，对我忠心若此者，舍其誰何。
　　长太息一声，我迎上刘亹眼眸，发誓般一字一顿道：“大人此心，崇徽没齿不忘。此去路途漫长艰辛，崇徽定当全力以赴，永无退缩。”
　　此话说给他听，亦说给我自己。
　　抬头望向远方，似有刀光剑影，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