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觞未央》晏熙

37、三十七

　　“此园风景瑰美绮丽，甚得我心，若是长久居住于此也应为人生一大乐事！俍王看来如何？”维伤含笑望过来，他的肤色透明得似欲融入天光之中。
　　这些天来他的态度甚是不明，我想要探听，却是多次被他不动声色的带过话题，如此下来我也只好放弃，随着他悠闲度日。
　　空气清新中带着微甜，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轻快下来，侧头狡黠说道：“维伤风雅之极，这园确实怡人性情，可惜——”
　　维伤挑起了眉，颇有兴致道：“可惜的是什么？俍王不要只说一半哪。”
　　我笑笑继续接道：“可惜人的爱好各不相同，我与维伤不一样，喜爱的是海棠，对于曼陀罗只是欣赏罢了。”
　　“这的确可惜。俍王可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近来你虽是常笑着，但那笑意却总是不达眼底，空负了这灿若星辰的眸子。”他不以为忤，仍是浅笑。
　　“是么？维伤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罢。”我心下微惊，看来是表露得太过，竟让他察觉了我的心事。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忧愁是不适合你的，不如我们以酒消愁？”
　　“维伤不知道么，借酒消愁愁更愁，只怕那酒下去之后反而更添愁绪。不过，维伤如此有兴致，那崇徽奉陪。”
　　“妃瑟，去把血醉取来。今日我要与俍王不醉不归。”

　　妃瑟袅娜的踏水行去，不一会就取来几个精致小巧的小瓮。
　　维伤伸手取过一个，放在掌中对我说道：“血醉是我延真教特制的佳酿，浆酪浓稠血红，极烈。别看瓮小，就这么一坛抵得过窖藏四十年的老花雕呢，等会儿我们可得悠着点喝。”
　　我有些好奇，这酒果真如此厉害？
　　萝衣端来一套白玉雕成的酒具，轻轻拍开瓮上的封泥，霎时一股奇特的酒香袭来，清冽中含有一丝极淡的血腥味，虽突兀却很和谐的混在一起，似乎这酒就该这样。
　　她小心的将酒倾入白玉盏中，血醉真如血液一般，浓红，稠黏。
　　“请。”维伤优雅的执起一盏道。

　　染上凉意的秋风掠过，曼陀罗在枝头轻颤，时光一寸一寸流逝。
　　维伤放下酒盏，看着我的眼中有莫明的神采，许久才道：“这几日，鄀京中为着你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羽林军、京畿护卫几乎倾巢而出，可是他们再怎样也不会猜到你在这里。或许你不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解你了，时间久远得你就像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崇徽，留下来罢，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我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回答。
　　他见我不语，急急说道：“崇徽，你不信是么？那一年我第一次跟着师父到鄀京来，在桑落街遇见了你，你那时还拿着一支糖葫芦呢。记得我不小心和师父走散了，心慌极了，是你对我笑，安慰我，还把那支糖葫芦给我。你忘了么？也是，只有我一人才会傻傻的记着这些。从鄀京回来后，我就着教中人打探你的情况，一年又一年，从不间断。这次我之所以答应得如此爽快，就是因为能够有机会将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很好的，崇徽，留下来罢。”
　　维伤的眼中有惶急、不安、急切……
　　我抵住额头细想，似乎是有一年我偷偷跑出宫去，买了一支糖葫芦还未来得及吃，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在路边无措的张望着，眼泪隐在框中打转，我一时好心，不忍看着那么精致可爱的孩子哭泣，就上前去询问他，还差点被母妃派来跟踪我的侍卫给抓回去了呢。
　　脑中那神情委屈眼眶微红的小脸与眼前带着邪魅的男子重合，差别可真大，我不禁笑出声来：“原来是你！”
　　维伤猛抬起头来，脸上掩不住的惊喜，声音发颤道：“你竟会还记得我！崇徽，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以后我们两人一起，看遍各国绮丽山光，尝遍天下美味珍馐，若是累了乏了，就在一处幽静的地方买一个小院子，谁也不来打扰我们，就我们两人一起到老。你说好不好？”
　　我微皱了眉，看了看维伤溢满幸福的脸庞，终还是对他说道：“这些想法都很好，可是，你也明白我不是一个能够随心所欲的人。我很抱歉，我不能和你走。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呢，不要与朝廷作对，这无异于以卵击石。如果你愿意，就和我一起回去吧。”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蔓草轻划过心尖，有些舒服也有些涩，朦朦胧胧不知到底为何。
　　他的气息很熟悉，现在想来应是从那一年开始就萦绕在我身边了罢，刚才提出让他和我一道回去，话一出口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这么毫无顾忌的邀请实在不像是我的做法。
　　维伤沉吟一阵：“也好。崇徽，容我处理一下教中事务再随你去，我实在不想再与你分开了。”

　　对于维伤的心意我一直觉得太突然，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妃瑟不经意的告诉我：“公子，您知道为什么奴婢们总是为您准备绣有金色曼陀罗的衣袍吗？因为是教主大人吩咐的。金色的曼陀罗代表着不止息的幸福，教主大人他希望公子能永远幸福。那样深爱着公子的教主大人的心，公子难道怀疑么？而教主大人的幸福则在于公子，请您一定要让他幸福！”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只好淡淡一笑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