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魔「The whisper of snow falling」》玖肆

1、记忆里有雪

　　「呐，如果我说我是你掌心中的雪花，那么在我融化蒸发之后，你还会记得我曾存在么？」

　　『封尘的照片。』

　　“啊啊啊——”

　　噼里啪啦轰。

　　“唉……”等震动平静下来后，林巴从书桌底下爬出来。门外是在李娜莉黑靴的攻击下变成了一堆废铁的考姆林。

　　“这已经是几号机了？室长还真是不死心啊。”

　　“真是，不知道那到底是用来清理垃圾还是制造垃圾的呢。”

　　“但是这样看来，我们的工作量似乎又加大了……”
　　看着倒成一片的书柜，几人不禁深深叹气。

　　“咦？”在众多书本下露出了一角不一样颜色的卡片，亚连抽出它，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那是一张旧照片。

　　照片上几人站成一排，最中间的是考姆伊和李娜莉，这个妹控难得在和妹妹的合影里露出正常的仪表，旁边的还有科学班的人，拉比，bookman，神田。
　　和一个站在最边上的，没有见过的女孩。

　　从服饰看来，她应该也是驱魔师。

　　“啊，好怀念的照片。”

　　“李娜莉，这张照片是？”

　　“嗯，两年以前的照片。我一直以为弄丢了。”

　　“喂你们吵死了！能不能让人清净点！”
　　不和谐的怒吼声让整个室内安静了下来。只见站在门口的黑面神浑身散发着黑气，手中还提着爱刀六幻。

　　鬼刹降临。

　　“……”

　　“如果再发出这种噪音的话……明白么？”
　　刀光一闪，已经变成废铁的考姆林的脑袋应声而下，暴露在脖颈处的电线闪过两丝电光。

　　“噢噢！考姆林！！！我的小可爱哟……”
　　无视掉某室长泪涕俱下的悲嚎，神田优啧了一声，转身离去。

　　“神田……心情比以往还要糟糕呢。”
　　“一定是打扰到他打禅了，所以才心情不好吧？”见惯了的事情，亚连和李娜莉均一笑过之。
　　神田炸毛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让他一个人冷静一下早晚会好起来的。

　　“话说回来李娜莉。”亚连指着照片：“这个女孩在本部从没见过呢。她也是驱魔师？”

　　“呃……嗯。”面对亚连的问题，李娜莉尴尬地笑了两声。随后，便连笑容也收敛了起来。

　　“亚连君的确没有见过她呢。”

　　“她，已经不在了。”

　　把喧闹声关在门外，神田优打开房间的窗户，冷空气把他烦躁的情绪带走了不少。
　　莲花沙漏静静地立在木桌上，就像在倒计时死神的判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自己生命还剩下多少时间。

　　寒风卷走树枝上最后一片枯叶，宣告着冬天的完全到来。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原来已经到冬天了。

　　【你知道么？神田君。】
　　【人在孤独的时候，记忆便会向我们袭来。】

　　【即使那些是一些无聊的、并不重要的过往。】

　　这是第几个冬天了？

　　仿佛在回应那些在脑海中响过的话语。他闭上眼睛，细细记数着那些已被封尘在角落里的碎沙般的时光。

　　『相似的发色。』

　　“神田君，这位是迦南。从今天起她将和你组队行动。由于她初来乍到，对于工作和圣洁可能还有不适应的地方，也麻烦你多照看一下。”
　　无视掉神田不满的表情，考姆伊‘郑重’地把这位新任驱魔师托付给了他。

　　“我拒绝。”他记得他当场拒绝的干脆利索：“我没空当保姆给你照顾新人，另找他人吧。”
　　跟恶魔的战斗不是儿戏，他怎么有心思去管这个或许连圣洁都用不熟练的拖油瓶。

　　“其他的人最近都不在本部，唯一能拜托的就是你啊神田君。”似乎意料到神田会拒绝，考姆伊的表情就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想来拜托你这种事情’：“拉比和bookman最近有他们自己的工作，现在还在印度。我可爱的李娜莉也去了非洲据点……”

　　一提到自己的妹妹，考姆伊立刻进入旁若无人的状态，妹控模式全开：“啊啊我亲爱的李娜莉，你究竟何时才能再次回到我的身边……身边……边……”

　　额头上青筋隐隐暴起，他最受不了考姆伊这幅怨媳妇的样子了。
　　“于是就是这样。我以室长身份命令，神田君，接下来一个月内的所有工作，迦南君将作为你的搭档和你一同行动。”

　　神田啧了一声，瞥了一眼从刚才开始就安静站在一旁的女孩。只是一扫而过，女孩的容貌也没有长时间留在脑海里。

　　当时她给神田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和自己有一样深蓝色头发的，安静的人。

　　『记忆里有雪。』

　　然而她没有想象中的拖泥带水。

　　一个星期过去了，任务的执行没有任何想象中的不便或忐忑。一切和平常一样，时间如此静静地流淌下去。

　　仿佛，没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一样。
　　是的，她的存在感非常薄弱，薄弱到就算哪一天她突然不见了，他也不会察觉。

　　神田不讨厌无口的人，但是身边的这个女人安静得太不像话了。在一起的这一段时间她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神田本身也不是多话之人，平时也没有主动跟她搭话，只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开口讲解几句，而她的回答也不过是点头。

　　不是敷衍，相反，神田认为她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凡是自己告诉她的事情她必定牢记在心，有时候会在工作过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圈圈画画，而神田也没有因为她犯同样的错误而去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只是，她不曾开口。

　　——她不能说话么？

　　不过，这种事情也与他神田优无关。毕竟过了这一个月，他们之间便不会再有太大的瓜葛。

　　这次的任务是北国的一个小镇。从一年前开始那里便从未出现过日月，无论白天黑夜，都是云雾缭绕。

　　有圣洁出现的地方会有异常反应，教团也一直以这个为依据去追查圣洁所在之处。

　　当然，盯上这有着神奇力量的脱尘之物的人，并不只有寄养驱魔师的黑色教团。

　　而这个任务被派到了神田优和迦南的头上，他们一早便登上了前往目的地的船。
　　在快到目的地的时候，神田还是‘好心’的提醒他的临时搭档：“这次任务和之前的儿戏不同，到时候说不定会有恶魔来搅局，不要掉以轻心。”

　　正站在甲板上望天的少女回过头来，认真地点了点头。

　　——又是这个动作。这似乎成为了他们之间交流的唯一途径。
　　神田习惯性地微微皱眉，转身离开。

　　他一开始就不指望这个菜鸟会在这次任务上帮到什么忙，如果真的遇到恶魔的话自己一个人可以解决，只要到时候她别拖他的后腿就好。

　　“雪。”

　　细而有些沙哑的女声让神田止住了脚步，脸上微微一凉，他伸手摸去。
　　是一个水滴。

　　下雪了。

　　发现甲板上除了他们之外并无第三人的神田这才意识到，刚才出声的人是迦南。
　　他有些吃惊地望向少女，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
　　“你……会说话？”

　　如果有那种圣洁可以让时间退回几秒钟之前的话他一定会这么做，眼前的少女正一脸迷惘地看向自己，‘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说话？’几个字几乎是清清楚楚写在她脸上。

　　“不……你全当没听到吧。”单手掩面。

　　——因为你，从来都没有说过话。

　　“神田君虽然不爱说话，却总是考虑很多呢。”她弯眉一笑，但是在神田眼里面这个无辜的表情要多刺眼有多刺眼。

　　突然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

　　后来想想，当时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闹别扭或者是暴走，也许只是他不想破坏了当时的氛围。
　　女孩单手举起，接住从天上飘下来的星星点点，唇边和眼角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他从未想象过她此般祥和的表情。
　　也许有一点……美好？

　　“你喜欢雪？”

　　“嗯。”

　　这是他第一次有了，‘她存在于此’的，真实的感觉。

　　『Innocence。』

　　据派遣到这里的侦查员的调查，自从一年前一艘海盗船在这里搁浅后，这个岛就变得大雾笼罩。当地人多次想进入其中探个究竟，不料都是有去无回。

　　“事出无常必有妖。神田君，我们去看看吧。”

　　神田发现，自那以后，她开口说话的次数渐渐变多了。就像是打开了水闸，水慢慢的源源不断的向外流出。

　　其实他不想承认，每次微微低头时看到的她消瘦的侧脸，有种说不出的细腻。

　　他们进入了一片迷雾树林，越往深处去白雾越发浓郁。神田的手一直压在六幻的的刀柄上，那把锋利的刀刃随时可以出鞘。
　　余光瞥了一下迦南，发现她还是平时那副淡然的样子，唯独眼睛里布满了防备。平时并没有见她随身佩戴什么特殊用具，神田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innocence究竟是什么。

　　“它们来了，神田君。”
　　“不用你提醒。”

　　有圣洁的地方就会有驱魔师和恶魔们的生死争斗。只见神田眼中杀光一闪，六幻的刀刃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线，不远处隐藏在浓雾和树枝里的恶魔们应声爆炸。

　　对于他这种身经百战的驱魔师来讲，level 1的恶魔并没有太大的威胁能力，他们没有思考，更不会布下占据，只会一味的攻击敌人。只是数量上那压倒性的差距，让他感觉有些吃力。

　　就在他奋战之时，四周的树林里埋伏着的恶魔们相继出来，无数黑洞洞的炮孔瞄准了二人。
　　“啧。”他啐了一下，在空中翻身准备支援迦南。突然感到四周的空气一下子降到了冰点，他看到迦南身边的空气发生了一丝扭曲，倏地，几支冰箭出现在她的周围，准确无误的穿透了离她近的几只恶魔。然后她侧身躲过了炮击，转身一挥手，那只level 1身体瞬间凝结上了厚厚的冰层，然后崩裂。

　　没有乱一丝阵脚，冷静如故。她真的是新人驱魔师？

　　神田扯起嘴角。没有想到迦南丝毫不拖后腿，这样他就可以全力应敌了。

　　将所有的恶魔赶尽杀绝稍微费了点时间，两人除了衣服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并没有受到实际伤害。
　　“你的圣洁是寄生型的？”神田将六幻收回刀鞘，问道。
　　迦南点点头，一指前方：“有如此之多的level 1的地方应该会有level 2或之上等级的，神田君我们要快点了，别让他们捷足先登。”
　　“嗯。”

　　『The devil。』

　　找到那艘事故船并没有特别难。

　　船体经过长年浸泡，已经被苔藓和海生植物侵蚀的不成样子。只剩下了一具残骸，如同故事里的幽灵船。
　　已经发霉的船舱内，一只指南针正发着淡绿色的荧光，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迦南拿起那个小东西，盯着它像是陷入了回忆。直到神田叫她时才清醒过来，把东西交给他。神田突然很好奇她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和自己不一样，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像李娜莉一样活泼，而迦南眼里却透出很多连他都看不懂的情绪。

　　不过这个想法只存在刹那间。

　　空气中传来了飘渺的笑声。这个笑声很是诡异，让神田耳朵根狠狠慎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巨响，船体狠狠震动了一下。意识到不妙的两人冲出船舱，只见整个船就像被什么操纵了一样悬在半空，然后掉了下去。

　　冰冷的海水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透过浑浊不清的水层他看到不远处的迦南正捂住口鼻，表情痛苦。
　　她不懂水性？
　　神田手臂一滑，迅速向她游去。一只胳膊圈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臂向上游去。
　　浮出水面，他狠狠呼吸了几口空气，他怀里的迦南咳了加下，用沙哑的声音对他道：“谢谢你，神田……”

　　她的话被一阵尖锐的笑声打断。两人抬起头，只见一只明显不同于刚才见过的那些恶魔。
　　“level 2？不，这是……”
　　“level 3。”迦南冷冷的盯着在半空中悬浮着的那只怪物，清幽的声音让神田有种坠入冰窖的错觉。

　　“嘻嘻嘻嘻。”
　　“发现两只驱魔师。”

　　金属质感皮肤上的六只泛着红光的眼睛，此时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两只坠入蜘蛛网的飞虫。

　　“神田君，很遗憾，我并没有跟level 3的实战记录。”
　　“呵，那还真是巧。”他笑了笑，表情没有退却，没有惊恐，唯独留下战意，“我也没有。”

　　『雪落的声音。』

　　Level 3的战斗力远远超过他们的想象。

　　两人基本竭尽了全力，而恶魔却像是在逗小孩子玩，此刻被它捏于掌中，动弹不得。

　　“可恶。”神田的视野有些模糊，他看到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此时正咧着嘴，丑陋的笑着。

　　“嘻嘻，抓到你们了。”
　　“Game over。”

　　难道真的到此为止了么？越过恶魔的手臂，他把焦点逐渐积聚在迦南身上，却意外的发现她的表情冷清依旧，没有任何胆怯，正在直直的看着自己。

　　那一刻他忘记了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忘记了那只正在对战的恶魔，忘记了下一秒他们都可能命丧九泉。

　　她朱唇轻启，神田听不见她的声音。神奇的，他看懂了她的口型。

　　下一秒，他便被一个冰柱狠狠击中腹部，从恶魔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他感到五脏六腑在身体内部剧烈翻滚着。

　　“呐，你说你们恶魔进化最失败的一点在哪里吗？”迦南用机械式的声音问正紧紧抓住自己的恶魔。
　　“哈啊？”它的表情很可笑，不知是在嘲笑这个临死之人，还是在嘲笑她愚蠢的问题。

　　“让我来告诉你吧。”
　　“那就是轻易地把自己的心脏暴漏在敌人的视野范围内。”

　　她的声音竟然带着一丝笑意，眼神却是无比冰冷。

　　“你……你做了什么？”

　　它低下头，只见冰锥像花瓣一样从自己的左胸口绽放出来，迅速蔓延到它的整个身体，以及正被它的大手握在掌中的迦南。
　　“永别了，level 3先生。”

　　永别了，神田君。

　　他怔怔的看着天上那个巨大的冰花爆裂开，卷起巨大的风尘。一点点的冰凌闪着细碎的流光，如同雪花般从天而降。缕缕阳光从逐渐消散的雾气中穿过，一颗绿色的innocence从半空坠落下来，摔在了地上，叮的一声碎裂了。

　　『尾声。』

　　神田伸出手，看着那片雪花在自己掌中融化成第一水珠。

　　Kanan。
　　轻轻念过这个名字，只是名字的主人再也不能听到了。
　　结果自己到了最后，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只是记忆里的那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发色的面孔，从未褪色。

　　“神田，考姆伊室长让你过去一趟。”砰砰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神田有些不耐烦的披上外套。

　　“吵死了，豆芽菜！”

　　“我才不是豆芽菜！”

　　“哟，大家。我们一起来扫雪吧？”

　　“啊室长，你的考姆林什么时候修好的？刚才吗？就刚才那一会儿吗？”

　　“哼哼哼，以我的速度这种事情小菜一碟啊啊哈哈。”

　　“哥哥，你声音太大了。”

　　“……哼。”

　　——神田君。
　　——其实。
　　——我挺喜欢你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