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当年》慢严舒柠

2、番外

　　小如是阿莫小时候捡来的。
　　那年阿莫只有八岁。
　　那年并州瘟疫，难民逃到长安。
　　那天正是端阳节。阿莫在城外发现哭泣的小如，旁边是咽气不久的女尸。所以阿莫把小如带回了家，宣布端阳是小如的生日，宣布今天小如四岁。而小如，是阿莫为她取的名字，因为他在路过戏院的时候，听见了花旦的歌：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小如知道这些事，是母亲死前告诉她的。那年阿莫十五岁。母亲还告诉小如，阿莫也不是她的孩子，阿莫是知府的孩子。知府的小妾好不容易生下阿莫，却大出血死了。大房让产婆把阿莫拿出去扔了，产婆不忍，便将阿莫送给了一直无后的夫妻俩。
　　产婆就是王婶。

　　日且冥也。从日在茻中。莫故切。又，慕各切。

　　小如却不知道当时阿莫端着药，正站在门外。
　　阿莫自小跟着母亲礼佛，性情冷淡。小如便总笑，快乐的样子，无忧无虑的样子，长不大的样子，总能哄得阿莫开心。小如最大的愿望便是，嫁给阿莫。阿莫不是没人要的孩子，阿莫是老天爷给小如的礼物。
　　可是阿莫不是小如的了。

　　小如在软软的贵妃榻上，想起了当年。泪滴在褥上，蒸发后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那年，小如跟着子颂回了家。第二天见到了知府，那个外表依然俊美，内心却千疮百孔的男人。知府相中了小如。无视子颂溢出身体的心痛，小如跪在了知府面前。
　　“贱婢无父母，无兄弟，蒙少爷收留，愿以卑微之身相许大人，报恩。”
　　半个月后，在新夫人的建议下，知府为长子订了亲，对方便是庄府小姐，延州四君子之月桂。一夜春宵过后，子颂便奔去了沙场，却再也没有回来，也无法回来。而庄姜，自大婚后，便始终待在佛堂里，没有出来过。
　　直到知府出殡前天。
　　小如来到佛堂，站在庄姜面前。
　　“我叫小如，我是阿莫的妹妹。你约阿莫的那天，其实阿莫去找你了。途中遇上强盗，杀人不眨眼的强盗。阿莫就那么去了。我把他安葬在城外小竹林。有空去看看罢。是你害死他的。也是我害死他的。我们都是罪人。”
　　第二天下人们在主屋里发现上吊的小如，已死了多时。众人都当是夫妻情深，便将她埋在了知府边上。
　　而庄姜出了佛堂，连续三天，日日去城外小竹林，就这么站着，仿佛阿莫还在身旁，牵着她的手，没有甜言蜜语，没有诗情画意，那神情却让她忘不了。
　　之后庄姜出了延州，辗转于佛教胜地。因为那是阿莫的愿望。阿莫说过，原本想遁入空门的，可是庄姜把他留在了凡间。可他还是想到处走走，寻求佛道。
　　庄姜也依然爱吃桂花糕，可她再也尝不出甜。只是吃的时候，有咸咸的泪滴上去，越吃，越苦。
　　很多年后，她在峨眉之巅，在舍身崖，白云间，恍惚出现那个深情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