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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因缘 ...

  •   夏转秋后,烟波湖的景色会渐渐冷清下来。残荷点缀了整个烟波湖。水莲阁边的小池塘里的睡莲也进入了黄叶期。再过不久这里将更加人迹罕至。
      纤纤走过芳汀桥,对面迎来一位稚气未脱的小丫鬟。她怯生生地眼睛张望着,好像一只干了坏事的松鼠。纤纤故意走上去与她相撞。她紧张地看着自己,结结巴巴地道歉。那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你是哪个院里伺候的小丫头,怎么以前没在这儿见过你?”
      桃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目光狡黠、满面春光的女子像是要将她看透了一样。
      “我看你是水莲阁那个方向来的。你家姑娘是哪位呀?”
      桃香心里更加急切了,她本想偷偷溜去给丁鸿哲通风报信的。
      纤纤见她支吾了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珠子一转,道:“你别怕,我是沁竹院里伺候三少爷更衣的大丫鬟纤纤。你看你吓得,手心都凉了。”
      她握了握桃香的手,塞了条帕子给她擦手。桃香被她惊得满脑子只在重复那句‘沁竹院里伺候三少爷的’。
      “三,三少爷……对,我找三少爷。”桃香一把抓着纤纤的袖子急道:“我,我,那位小姐不好啦!她绝食多日想……”
      纤纤一把捂住她的嘴。桃香太过紧张,说得太急太大声了。纤纤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声张,你先回去。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我马上回去告诉三少爷。”
      桃香点点头,紧紧拽着纤纤的袖子:“你一定要告诉三少爷,那位小姐太可怜了。”
      她的眼里泛着点点泪光,让纤纤也跟着难受起来。
      “你放心吧!快去伺候雅娴小姐。别让人起疑。”
      纤纤扯扯袖子,仔细抚平被她捏出的衣褶。桃香看着她离开又像是没了主意的蚂蚁慌慌张张地往水莲阁跑去。
      当纤纤走进丁鸿哲的屋里时,他正趴在榻上看书。她轻声跺到他身后,看见书中写道‘残枝落英纷飞尽,馥郁香息今成空’。丁鸿哲出神地看了很久,甚至没发现她离他有多么近。
      纤纤不喜欢他有心事的模样,离她那么遥远,那么令人不可亲近。她有些酸溜溜地在他耳边轻喃:“好一个‘欣逢花枝念故人’。”
      丁鸿哲微微一笑,一抬头轻吻纤纤娇嫩的唇。“盼待始终无音信,只为看花乘道来?”
      纤纤的心情犹如拨开云雾见天明,与他耳鬓厮磨了一阵才羞答答地将遇到桃香之事告知于他。
      丁鸿哲心里欣喜非常,好像大海之上遇到风浪的木船总算看到了海岸。这才是‘芬芳忽随暖风浓’般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可安好无恙?”
      纤纤蹙着眉头,摇摇头道:“她可不好。不过你的话她一定会听得。”
      丁鸿哲几乎是一跃而起,急切之情一览无遗。他后背的伤怕是又要上些药了。
      “我去看她。”他说得很坚定。
      纤纤连忙抱住他安抚道:“要去也要等晚上再过去。你现在可是在禁闭当中。”
      丁鸿哲转念一想,又寻了一些心思。他将纤纤拉到身前抚着她的脸颊在她耳边宛转轻喃:“你去安排。”说完轻咬了一下她的耳朵。
      纤纤心里如蚂蚁爬过一般焦躁酥软。她点点丁鸿哲的薄唇,故作娇嗔:“看你以后怎么赏我。”说完红着脸跑开了。
      丁鸿哲见她出去了,收起那副轻佻不正经的模样。他重新趴回榻上,拾起那书看不到两页又丢到一旁。
      雅娴总能让他筹措不安。小时候她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去哪儿都跟着。直到他大病一场,醒来后竟找不到她了。后来得知她被送去白雀庵,最初他伤心,而后他又觉得有趣。如同小孩童最爱的捉迷藏一样,他的祖母将他妹妹藏起来让他去找。
      刚开始雅娴喜欢给他写信,歪歪扭扭的字迹总是写希望他去看她。他心里有着小小的得意,仿佛在说‘看吧,她不会忘了我的’。后来雅娴的字好看了,但也不会再写去看她这种琐事。她开始写佛理,好像终于找到让她痴迷的事情一样。
      丁鸿哲起初是不高兴,回信回得很敷衍。有时候更仗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去批评她的佛学。可雅娴每一封信都写得认真无比,连他无心之说都仔仔细细地推敲一番再给他回信。丁鸿哲再也不敢小觑她,也认真用功地看起佛经来。
      从最初的得意到后来的敬佩。懂得人事后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妹妹雅娴就应该是天边高洁的云,令人可望而不可即。因为她之于他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人。这到底是怎么的一种心情。
      因为自己永远得不到而宁愿她遁入空门,成为别的男人也永远得不到的存在?
      当丁鸿哲意识到自己心里最深处的想法时,他总是有一种恐惧。他喜欢纤纤的手,因为像雅娴的手。他藏着雅娴的每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更是乐此不疲。他见她时,总是保持一种温柔又冷漠的距离感。在他写给她的每一封信里又对她关怀备至。
      他小心翼翼、妥善隐藏着自己的想念。一心觉得只要她真正脱离了俗世,真正成为他心中那一粒纯洁的善念。他就会放下那令他心乱如麻的情感。可如今一切都脱离了他的预想。他内心的野兽恨不得挣脱禁锢去撕咬那些侵犯了他禁地的人,那些令雅娴遭受不幸的人。
      他需要冷静地想想如何能安抚他内心的狂躁。或许只有雅娴,只有她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一颦一笑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快乐与安宁。他也决不能让雅娴看见他丑陋地另一面,他永远只能是她和蔼的兄长。
      树欲静而风不止。月色朦胧,残荷低着它枯瘦的头。烟波湖上波光粼粼,一盏微微的烛影游过湖面。那个英俊男人明明是从岸边来却似踏波而来,月光、烛光照亮了他,带着一抹让人挥之不去的奇妙遐想。
      等在水莲阁外的桃香顿时看红了脸。以前总是听一些丫鬟们聚在一起议论丁府的探花郎是个闻名的美男子。如今一见确实是如同画里走出来一样风流倜傥、摄人魂魄。他带着彬彬有礼地笑,一举一动都让人沉醉。
      他走近了,可桃香却羞怯到不敢再正眼看他。她悄悄地将他领了进去,这个情形让她想起《西厢记》里的红娘。她就像是那个红娘,可他们明明就不是张生与莺莺。
      月光透过纱窗照进丁雅娴的房里、她的床榻、她的妆台、她的细细描绘的观音像、她灰色的襦裙、她柔软的乌发、她泛起泪光的眼睛还有她安静神秘地笑意。
      “鸿哲哥哥……”她轻柔无力的呼唤。
      丁鸿哲阴沉着脸看着,只是看着。他在门边伫立了很久,默默地看着她看着她停下转动的念珠。突然,他走了进去顺带关上门。桃香战兢兢地守在门外,有种做贼心虚的紧张感。
      在房里是丁鸿哲轻柔地捧着丁雅娴的脸,好似是捧着某一件稀世珍宝。这就叫掌上明珠。
      “就算没有了佛祖保佑,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丁鸿哲对她低喃,“我是你的哥哥,是你的保护者,是你最亲近的人。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一起离开。”
      他说的信誓旦旦,好似一切都是那么顺其自然那么合乎心愿。
      “世变无常眼中事,死生绝断终由命。我看开了。”丁雅娴将头靠进他的怀里。
      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相依相偎了?两人都记不起上次相互依偎的情形了。丁鸿哲坐直了身子,他后背的伤不能躺不能靠,可更不能让丁雅娴知道。他将她揽进怀里,给予她温暖。他的手抚弄这她的发,让她安心。丁雅娴很久没有这样闭眼放空自己了,在这里的每一天她都要时刻警惕。此刻在她哥哥的怀里难得的悠闲放松,她泛起了困意。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对他说,可这一刻却显得不重要了。
      月光笼罩着拥抱的两人,两人的影子纠缠在纱窗的投影之中。若是抛开两人的身份一定会让人以为是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恋吧!
      丁雅娴睡着了,丁鸿哲又开始烦闷起来。明明已经拥抱着她了,为什么总是贪婪地想要更多。他阴晴不定地表情总是让人想到某种可怕的东西。他紧了紧拥抱着雅娴的双手,怀里的她没有醒来。
      朦胧的月光,昏暗的烛光并没有将睡梦中的她吵醒。很好,这是很好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像即将做坏事的小孩童。他轻轻抬起她的一只手在每一根指上印上轻吻。丁雅娴还是没有醒来,反而睡得更沉。他只好用手指绕上她的一缕青丝默默地印上轻吻。
      他的神明一脸无辜地睡着,从来不知他的非分之想。但也仅此而已吧!他已经拥有了她的手指,她的发。这已是他最疯狂的举动了,其他的只能化作唇边的一丝叹息了。
      “只希望能永远看着你就好。”
      有微风吹起了她的发丝,也吹走了他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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