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平面温度[悠佑]》水色翼刃

5、章五

　　05.

　　看不到对方的脸就无法入睡。
　　做双子真是辛苦呢。

　　对床的室友已经点开了新买的美少女养成游戏，抱着打折买来的零食笑得一脸邪恶。
　　神经大条的少年，倒是意外地好相处。
　　佑希把床上的靠垫又垫高了一点，可还是觉得哪里硌着肩胛，琐碎的烦躁感细密地爬满了全身，手里的漫画却是久久地没有翻动过一页。
　　索性闭上眼睛，任前额的发散下来刺了眼角，时间伸展出柔软的细枝，哪里的画面开始蔓延。

　　安静地栖息在墙角的冬青树，胸前红色的花朵状名牌，佑希握着悠太的手，嘴里呵出的白气缭绕过候鸟惊起时抖落的雪尘，眼前是属于他们的圣诞礼物——
　　一架木制的双层床。
　　双亲在旁边温暖地微笑，佑希觉得这美好得像一个梦。
　　但却在睡觉时因为睁眼看不到熟悉的脸而不知所措起来。
　　不安与烦躁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跳转而逐渐变得喧嚣，天花板浓重的黑随着窗外偶尔车灯拉过的一丝光线流动到房间长宽高的相接处，汇成更深远的寂静。
　　空气中隐约传来轻缓的呼吸声，震荡耳膜又稍纵即逝。
　　一直以来平静到冷血的心情，说着“即使看漫画也能打败你的”心情，似乎已经很遥远了，只要是和悠太有关的事。
　　将棉被紧紧攥住拉过头顶，稍稍一偏斜就有冰凉的水迹划过脸颊，沿着耳廓积聚重量，最终滴落在枕头上。
　　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吱嘎的响声，似乎是悠太在翻身，佑希咬紧牙忍住眼里的液体，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疼痛感。
　　脸边感受得到自己呼出的热气，可还是觉得冷，从里到外，宛似溶解于水中的墨，舒展开凝结于乌鸦翅膀上的夜。
　　错觉吗？胡思乱想中遮住头的棉被却被拉开了。
　　一瞬间佑希甚至觉得听到了思维一寸一寸凝固起来的声音，像是从生命中抽出来的空白段，没有时间的流动，虚幻而柔软地展现在眼前。
　　微弱光线下的声影再熟悉不过，是无论怎么模糊都不会融入到身后黑暗里的深刻。
　　在身体做出反应之前，一只有着比体温略高温度的手已经抚上了脸。
　　“佑希哭了，为什么？”
　　被和自己同样的极淡的沐浴乳香味封了声音，佑希就张着嘴僵在了自己的心跳声里。
　　无法回答。
　　先不说这个钟点不适合一脸无所谓地扔出“眼睛里进了沙子”这种万能借口，这本就是一个自己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
　　“悠太……”却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触到的衣物的线条顺着手指的痕迹软下去，然后是隔着一层衣料的温暖肌肤。
　　“反正佑希也只是小孩子而已吧。”对方扯开棉被，“过去一点。”
　　“哈？”似乎都忘了反驳前一句话。
　　“我觉得好冷。”

　　啊，是啊，好冷，和这个冬夜的温度无关。
　　佑希闭上了眼睛。
　　有和自己不一样的温度从身边一点一点漾过来。
　　真好啊，悠太，这种浸入五脏六腑的安心感，像身边流过的老旧熟悉的时间段。
　　真好啊。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再后来，单人床已经快容不下两个成长中的少年的身体，佑希和悠太还是会一起玩游戏到深夜，然后展开四肢交叠着倒在床上，枕着对方的肩膀沉沉睡去。
　　那种醒来时汗水黏着对方皮肤的记忆在每年夏天都会复苏。

　　那是一种带有温柔芳香的回忆，那些日子属于一个生活按睡前游戏节奏流逝的时间段。
　　只是在不经意间已经走过了那个可以依靠谁，可以无所顾忌地任由某种液体溢出眼眶的年代，即使脸颊还残留着那时的感觉，回首也只有细风卷了满天的鸢色花瓣，飘飘悠悠不知道到哪里去。
　　十八年的时间让佑希学到了不再为无法改变的事实而祈祷什么。
　　不知何时交握着的双手就会放开。
　　不知何时身边就已经没有了原本转头就可以看到的身影。
　　本就是这样的成长，无法违逆。
　　现在，他只是努力地向视线上方的黑暗里伸展着手指，像是要触碰到记忆中的床，手指可以透过木制的床板感受到虚拟的温度。
　　一寸一寸，却怎么也跨不过年华消逝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