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谷幽兰》千水盈盈

6、第五章

　　第一节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延亭哥哥，义父，不好了！”一大清早，幽素就心急如焚地来找方震父子。因为心急，再加上一路小跑，她显得气喘吁吁，眼角还挂着泪痕。
　　“怎么了？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方震问道。
　　“姐……姐姐她……她走了！”幽素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声音哽咽。
　　“你说什么，兰妹她走了！她去哪儿了？”方延亭大惊。他昨晚才向她表明心迹，满心期望着她能给自己一个答案。而今，她却一走了之。这难道就是她的答案么？
　　“姐姐只留下这封信。”方震接过幽素手中的信。信很短，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义父、延亭哥哥：
　　连日来，经历诸事，历历在目，吾心已倦，不堪世事之负。兰自山中来，应归山中去。勿寻，勿念。
　　素少无邪，望父兄多加照顾。父兄之恩，兰感念在心。
　　别。
　　兰字
　　“兰妹就这样离开，可知外面步步险境啊！”方延亭方寸大乱。“亭儿，你……”方震正要吩咐方延亭带人去寻找幽兰，话还未说出口，方延亭就已匆匆离去。方震叫来陆管家，让他多带几个人去寻幽兰回来。
　　幽素也要跟着去，被方震阻止了下来。她只好静等消息，却坐立不安，急得团团转。

　　却说幽兰，她是天快亮的时候离开的。她骑了一匹棕色骏马，穿了一身男装，怕自己的一头长发暴露身份，特别将头发挽起，戴上一顶帽子，俨然一个文弱书生。
　　日已正中，她现在已经在洛阳城外四五十里了。马儿带着幽兰在广阔的自然中奔驰。跑吧，跑吧，将所有的烦恼统统甩掉吧。此时的幽兰像离开笼子的小鸟，感受着无边的自由，感受着从身体到心灵的轻松。置身于密密的树林中，阳光在茂盛的绿叶上闪着碎碎的金光，欢乐的鸟儿似乎在为她唱着喜悦的歌，还有美丽的蝴蝶在翩翩起舞，迎接她的到来。幽兰不由自主地下马来，缓步徐行，欣赏这一派美景。她采下一片树叶，和着鸟儿的歌唱，吹出欢快的调子。
　　幽兰的心里只有快乐，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身边的危险。一个黑脸的大汉带着两名小喽罗拦住幽兰的去路。“呆，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大汉冲幽兰叫嚷道，原来是一个拦路山贼。
　　“英雄，小弟一介书生，哪有什么买路财？”幽兰并不害怕。她见过更凶险的场面，这几个山贼还没有令她害怕的资本。她粗着嗓子，尽量隐藏自己的声音。
　　“小子，要命的话就留下钱。不然，老子要你的命！”大汉挥舞着手中的鬼头大刀，想吓唬幽兰。显然，他还没看出幽兰的女儿身份。
　　好不容易离开了洛阳城，兴致勃勃的要回万劫谷，却被这几个人扫了兴。幽兰心想：“对不住了，我不想伤害你们。可是，迫不得已啊！”她假装生气地说：“要钱可以，拿出本事来吧。”说完一挥袖子，背过身去。
　　“老大，让我杀了这小子吧。”其中一个跟班儿说着，就要上前。
　　“慢着！”幽兰又回身，“看看你们的手吧。”
　　三个人都意外诧异，但还是伸出手来看。不看则已，一看顿时脸色大变，“扑通”跪在地上，求饶道：“大哥，大侠，大爷，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大人大量，放过小人吧。是小人有眼无珠，得罪大人。但求您开开恩吧。”原来，他们的手上的皮肤均已变成了绿色，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想活命的，就赶紧让开！”幽兰翻身上马。三个人不敢不听话，立即让开道路，幽兰便纵马飞奔而去。那三人就在后面大喊：“嗨，站住，解药！”可是幽兰头也不回，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其实，幽兰给他们下的根本不是什么的毒药，而是她自己研制出来的一种药粉，会在短时间内让人产生中毒的迹象，借以迷惑对方的。以幽兰的善良，她怎么可能下毒害人呢？她只不过不想被人拦住去路罢了。这一路上还会遇到多少危险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想要逃，逃得离江湖越远越好。
　　这片树林也太大了。眼看日已西斜，一个时辰之内再走不出去的话，就要在林中过夜了。幽兰自小在山中长大，自然知道在荒郊野外过夜的危险性。想到这里，她不禁猛拍了两下马，加快了速度。
　　“嗖”的一声，什么东西从幽兰面前飞过。幽兰赶紧一勒缰绳，停了下来。旁边的树干上，一枚飞镖深入其中。显然，出手之人无意伤害她，否则那枚飞镖已经插在她身上，而不是树干上。
　　“谁？”幽兰警惕地环视四周。从周围的树上飞下来四个蒙面人，将幽兰围住。幽兰定了定神，问道：“你们是谁？为何拦住小生去路？”
　　“小生？幽兰姑娘不必再装了，天下哪有这般俊俏的公子？”其中一个人说话。
　　这个声音？幽兰对于声音有很强的记忆力。“李洪青，摘下你的面纱吧。”
　　李洪青摘下面纱，露出那张挂着得意笑容的脸。“难得姑娘还记得在下的声音，实在荣幸之至。”
　　“上次已经放过你了，如今又来纠缠，究竟意欲何为？”
　　“姑娘又何必明知故问呢？如今你四顾无援，还是乖乖地跟我走吧，也省得你受苦。再说，我也实在不忍心伤到你。”
　　“你自信能带走我？”幽兰反问。其实，她也知道今日十有八九会落入李洪青手里。可是，她还是想搏上一搏。
　　“你凭什么脱身，用毒？也只有无知山贼才会被你骗到。谁会相信连蚂蚁都舍不得踩的幽兰姑娘会下毒害人？哈哈！”李洪青笑得更得意了。其余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看来，今日是在劫难逃了。幽兰叹了口气，说：“好吧，我跟你走。”说完，翻身下马。
　　就在她还未站稳之时，一道黑影掠过。再看那四个人，已经倒在地上。几丈之外，一个黑衣人背对着幽兰站着。
　　好快的速度！幽兰见过方延亭出手的速度，但远不及眼前的这个人。她不免有些惊讶。她看着地上躺着的四个人，问：“你……你杀了他们？”
　　“我只是点了他们的睡穴。”来人说道。他说话的速度有些慢，但字字有力。
　　“这就好。”幽兰长舒一口气，却突然惊了一声。那黑衣人转过身，缓步朝幽兰走来。是他！是自己一直想念的那个人！她心里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欢喜，是激动。
　　他走到幽兰面前，停下。“为什么偷偷跑出来？不知道外面有危险吗？”他似乎是用责怪的语气，但流露出来的却是藏不住的关怀。
　　“嗯？”幽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自己，令她心里十分高兴。“我累了，想回家。我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他，她可以说出心里的话。
　　“回去吧，你逃不了的……”他抬头，望着天，轻叹了一声。
　　“不，我可以！”幽兰下定了决心要逃离，就绝不会轻易改变心意。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说了这句话，低下头，看着幽兰。“你一出门就遇上了麻烦，还说你可以？回去吧，方延亭在找你。”他看着幽兰，眼睛里是不可抗拒的坚定，似乎还带着一丝难言的无奈。
　　“延亭哥哥？”他怎么知道方延亭在找她？幽兰正想着，方延亭的声音就远远的传过来：“兰妹——”
　　“跟他回去吧。”他说完最后一句话，然后一纵身就消失了。
　　“等等！”幽兰像失了魂似的紧张地四处找他的踪迹，可哪儿还有他的影子！为什么？为什么救了她，却又把她推给方延亭？为什么每次都来去匆匆？为什么每次都留给她无边的等待？这次，换她仰头，呆呆地望着天。阳光透过密枝的缝隙照在她脸上，仿佛在给她轻柔的安慰。
　　“兰妹，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就太好了！” 耳边响起方延亭的兴奋的声音，随即，幽兰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有力地握住。
　　方延亭的眼里只有幽兰，以至于一时之间忽视了躺在地上的四个人。不过，他很快便看见了他们。“怎么回事？他们……是他？”方延亭认出了李洪青。他走过去，伏下身，探了一下他的鼻息，说：“还活着，只是被点了穴。”奇怪，会是谁呢？方延亭自然知道幽兰不会武功。难道有人暗中相助？他记起自己那天中毒的事。虽然中毒之后，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还是从父亲和幽素口中得知，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幽兰。这个人，会是谁？他的目的何在？
　　方延亭站起身，问道：“兰妹，你知道是谁出的手吗？”
　　“啊？……哦！……我……没看清楚。”幽兰神色有些慌张，说话断断续续的。这是她第一次说谎话。其实，她没有必要对方延亭隐瞒什么。只是，他明摆着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的存在，自己又何必说破呢？况且，她也不想让方延亭伤心难过。也许，还没到说的时候。
　　“是这样啊。”方延亭看见幽兰脸上的神色，以为她只是有点受惊，也没有多想。“兰妹，你就这样不辞而别，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跟我回去吧，素素都急得哭了。”他知道幽素在幽兰心目中的重要性，就用这个来增加自己说服她的把握。
　　“可是……我……”幽兰还想坚持，却又想起他说的话：“跟他回去吧。”还有他当时的眼神，随即又说：“好，延亭哥哥，我们回去吧。”
　　幽兰和方延亭分别上马。幽兰回头张望，希望能再看见他。这时，悠扬哀婉的笛声，虽然相隔很远，却异常清晰地传了过来。笛声，就是那晚她听见的笛声！原来，一直在暗中保护着自己的人就是他！原来，他一直保护着自己！幽兰的心里泛起了甜甜的涟漪。她突然加快了速度，微笑着说：“延亭哥哥，再不快点出林天就黑了。驾！”说话间，她的马就已经跑出去很远，将方延亭甩在了后面。
　　方延亭虽然不明白幽兰为何突然有如此之大的转变，但他的心里却很高兴。他赶紧追上了幽兰。
　　第二节风波骤起
　　“庄主，您既贵为武林盟主，就应该主持公道，可不能包庇杀人凶手啊！”绮云山庄前厅，两名书生打扮的人，似乎来势汹汹。还有其他门派的人，似乎是为那两个人助阵的。
　　“两位，你们说兰儿杀了李公子，可有证据？”方震处之泰然。说任何人杀了李洪青，他都会相信。可是，要是说幽兰或者幽素这两个女孩儿杀人，他怎么都无法相信的。
　　“昨天，在城外四十里的树林里，李兄和另外三个哥们儿遇到了幽兰姑娘，当时我们就在不远的地方。后来，她和令郎一同离开时，李兄他们四个就中毒身亡。谁是凶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还要什么证据？”其中一个穿着褐色长衫的人振振有词地说，认定了幽兰就是凶手。
　　人群里已经有人开始点头，赞同他的看法。
　　“钱公子，据老夫所知，事情恐怕不是你所说的那样吧。是李公子准备对兰儿不利才是真的吧。”方震犀利地指出事实。
　　“这……”钱先一时语塞。
　　“即使李兄不对在先，却也罪不至死吧。”另一个人说。
　　“对。”有人轻声附和。
　　“胡晋兄说的甚是。庄主，今天我们来，就是为李兄讨回公道的，希望庄主您可不要让江湖人寒心啊。”
　　“兰儿和亭儿是绝对不会随便杀人的。这样吧，你们给老夫一些时间，老夫一定查出真凶，给二位一个交代。”方震依然十分客气，但也并不退让，有理有节，恰到好处。
　　“说来说去，庄主您无非是想偏袒自己的儿女！”钱先见方震的态度，不由得火冒三丈，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人了。
　　“庄主，在下想请问您一件事，希望您不要隐瞒。”胡晋倒是不慌不忙。
　　“胡公子请问。”
　　“您二位义女出身何处，您可否坦诚以告？”
　　方震自然知道她们来自万劫谷。然而，这件事只有自己，儿子还有陆管家知道。这回姓胡的突然问起这件事，莫非他已经洞悉了幽兰的身世？“这有什么关系吗？”方震不愧为武林盟主，明明心里已经掀起了波澜，却面不改色。
　　“哈哈，您不敢说，就让在下来说吧。她们是万劫谷的妖女，对不对！”钱先咄咄逼人。
　　人群里已经议论纷纷。有相信的，有怀疑的，还有的认为不应该早下定论，看下去再说。
　　方震脸上终于微微变色，嘴角抽动了一下。但立刻大笑一声说道：“万劫谷又怎样！对，兰儿她们确实来自万劫谷。但她们纯真善良，绝非什么妖女，更不可能害人性命。”
　　他这席话终于引起了人群的骚动。“万劫谷出来的，一定不是善类。”“对，她们是妖女。”“杀了她们！”“为武林除害！”人们陆续喊着，情绪越来越激动。
　　胡晋上前一步，人群安静了下来，听他说话。“盟主，您宽厚仁慈，令公子年少气盛，被两个妖女美丽的外表所蒙蔽，相信也并非您所愿。只要您将妖女交出来，让我们对枉死的李兄有一个交代，我们绝不再来纠缠。”
　　方震正欲说话，只听外面传来幽兰柔中带刚的声音：“我们不是什么妖女！”随后，幽兰和幽素就走了进来，旁边跟着方延亭。“我们不是妖女！”幽兰站定，直视厅里所有的人，毫无惧色。
　　“不是妖女？万劫谷是妖谷，从万劫谷出来的不是妖女，这话说出来谁会信？啊，谁会信？”钱先从众人面前一一走过，众人摇头。他最后停在幽兰和幽素的面前。“妖女，你是怎么下毒害死李公子的，还不实话实说！”
　　“各位，各位，”方延亭冲众人抱拳，“请听我说两句。昨天我追上兰妹的时候，李公子确实已经被人点了睡穴，但是半个时辰穴道自解。因此在下就同兰妹回到城里。至于李公子被人下毒害死之事，我们确实不知情。”
　　“方少侠此话漏洞百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人群中有人说道。“既然知道李公子被点穴，为何不为他解穴，而将他们抛在树林之中？”
　　“这……”方延亭正要解释，又有人问道：“是何人出手，幽兰姑娘应该看见了吧。”
　　“李洪青先对兰妹意图不轨，不替他解穴，只是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惩罚。至于是谁出的手，兰妹并不清楚。”方延亭极力解释。
　　“让她自己说。”钱先指着幽兰，“究竟是何人出手点了李公子的穴道？”
　　“这……我……我没看见。”幽兰掩饰着，说谎令她心虚，她神色渐显慌张。
　　“幽兰姑娘言辞闪烁，恐怕另有隐情吧。”胡晋步步紧逼。他停了一下，又问道：“姑娘精通用毒之术吧？”幽兰不自觉地点头，掉进了他的圈套里。
　　“不打自招了吧。妖女！”钱先得意的笑。
　　“够了！万劫谷不是妖谷！我们也不是妖女！”幽素叫了起来，“姐姐怎么会杀人！她连小兔子都舍不得伤害的。你们这些人到底要怎样？”
　　“万劫谷就是妖谷！多少人在那里丧命！”钱先还欲说下去，方震终于发话了。他一抬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老夫绝对相信兰儿不是凶手。请给老夫三天时间，三天，三天之后若查不出凶手，我方震听凭大家处置，绝无怨言。但是，今天若有人存心在我绮云山庄捣乱，可别怪老夫不客气！”
　　他说话时，手一直按着身旁的桌子。话刚说完，桌子另一头的一套茶具就“噼噼啪啪”的裂成碎片，而桌子却安然无恙。人们都愣了，大气都不敢出。方震真的发火了。他既然说得出这话，就势必说到做到。
　　钱先他们还算识趣，说：“盟主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们也无话可说了。三天后，希望您能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告辞！”就带着一干人等，撤离了方家。

　　众人走后，方震走到幽兰面前，温和地问她：“兰儿，告诉义父，那个人是谁？”
　　“我……我真的没看见。只看见一道黑影，之后李洪青他们就倒在了地上。”幽兰还是不愿意说出来。既然他不想别人知道他，那她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方震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幽兰的话。
　　“我出事的那天晚上，不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兰妹吗？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方延亭提出心中的疑问。
　　幽素看着姐姐问道：“如果是的话，那会是谁？”
　　“这……我也不知道。”幽兰小声说，低眉看着脚下。
　　“算了，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方震说。
　　“可是，爹，三天内我们查不出凶手的话……”
　　“该来的总要来的。行了，你们回去吧。”方震说完，走出客厅。幽兰他们也各回各处。

　　幽素坐在水池边的桌子旁，两手托着腮，看着站在池边的姐姐。幽兰面对着满池的荷花，吹着曲子。她本想借着音乐声来平静纷乱的心情的，可是却更加烦躁。凶手到底是谁？会是他吗？不会！不会！自己怎么会怀疑他呢？可是，他又是谁？为什么会有那么高的武功？还有，如果三天后找不到凶手，绮云山庄会不会有灾难？
　　“姐姐，你的心乱了。”幽素缓缓地说。
　　“嗯？”幽兰的曲子停了，转身看着妹妹。接着，走过来坐在她对面。
　　“因为你的曲子是乱的。”幽素站起来，坐到姐姐旁边的位子。“姐，你有心事，对吧？你从来不说假话的，可是你今天的话明明不是真的。”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她能不了解自己的姐姐吗？
　　“素素，昨天，我见到他了。”幽兰小声地说，羞涩却又幸福。
　　“这么说，出手点住李洪青穴道的人也是他？”
　　“嗯。”幽兰点头。“素素，不要说出去好吗？”
　　“为什么？难道人也是他杀的？”幽素问道。
　　“不是！”幽兰大声否决。“如果他要杀人，不会那么费事的。”
　　“那为什么不能说？”幽素仍不理解。
　　“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想违背他的心意吗？还是为了不让人怀疑他？
　　“好，姐姐不让我说，我一定不会说的。”幽素说。
　　第三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第二天，上灯时分。
　　陆管家带着一个小孩儿去见方震。“庄主，这孩子在外面吵着要见您，说有东西要交给您。”
　　“哦，是什么？”方震看着那孩子。孩子眼神里满是恐惧，浑身发抖，没说话，颤抖着交给方震一封信。
　　“欲知凶手何人，城东茶楼相见。”信上就两句话，没有署名。
　　“孩子，这封信是谁给你的？”方震温和地问。
　　“是一个哥哥。”小孩儿颤抖的声音回答。
　　“哥哥？他长什么样子？”
　　小孩儿直摇头：“我不知道。”
　　“陆管家，麻烦你派人送他回去吧。”
　　“是，庄主。”陆涛领着小孩儿出去。
　　方震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前去赴约。
　　他走后没多久，一大群人，大概有一百来号，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朝绮云山庄开来。为首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胖老头儿。守门的家丁远远的看见这阵势，赶紧向方延亭报告。方延亭让陆涛保护幽兰和幽素，自己则带着十几个人前去应付局势。
　　一百来人将方家大门挤了个水泄不通，火把照得一片通明。方延亭看见为首的老头儿，抱拳道：“原来是施老前辈。不知您这阵势是……”
　　那个胖老头儿就是崆峒派的掌门施不凡。说实话，这个名字确实跟它的主人很般配，看那施老头儿的外形，确实够不凡的。
　　施不凡冷笑道：“方延亭，不必装蒜了，把那两个妖女交出来吧！”
　　“请恕晚辈愚钝，在下两位妹妹与您无怨无仇……”方延亭还未说完，就被施老头儿喝住：“无怨无仇？她们下毒害死了我的两个爱徒，今天就要她们血债血偿！”
　　说话间，人群闪开，抬上来两副担架，上面分别躺着一个人，都用白布盖住全身。方延亭怀疑地扫视一下人群，接着走过去，掀开白布，不禁“啊”的一声低呼，他不敢相信，又看另一个担架。那两个人就是昨天的钱先和胡晋，皆是七孔流血而死。方延亭缓缓站起身，静了静神，说道：“施前辈，钱胡二位公子之死，与我两个妹妹有何干系？她们可是未离开过山庄半步，试问又如何下毒害人？”
　　“哼哼，你看清楚了，他们中的是‘一日醉’，算算时间，中毒之时，正是昨天在你这绮云山庄！今天老夫一定要为我徒儿报仇雪恨！”
　　“你徒儿？他们何时成了前辈的高足的？据晚辈所知，他们二人一向无门无派。要报仇恐怕也轮不到您吧。”
　　“方延亭，你……”施老头儿气得眼睛都绿了。
　　“三天前，胡钱二位公子正式拜入崆峒门下，我们可以做见证。”“对。”“对，我们做见证。”几乎所有的人都说他们可以见证这件事。
　　“你今天到底交不交人？不交人的话，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我才不管它什么武林世家不世家的，杀了人就得偿命。”施老头儿气乎乎地说。所有的人都亮出了手中的兵器，局势一触即发。
　　“各位，如果我方家有什么得罪各位的地方，大家不妨直说，我们定当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可你们口口声声地说我兰妹杀了人，却又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如果你们存心来闹事，那我方延亭只好得罪各位了。”方延亭屡屡退让，可人家步步进逼，实在忍无可忍了。他的手一举，所有家丁都做好迎战的准备……

　　幽兰和妹妹在后院坐立不安的，担心着前边的情形。陆管家在一旁陪着她们。
　　“陆伯伯，延亭哥哥会不会有事啊？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还是让我去见他们吧。”幽兰忧心忡忡。
　　“少爷能应付得来的，你放心好了。况且，那些人不敢乱来的，这里不是他们捣乱的地方。”陆涛安慰着幽兰。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希望如此。”幽兰刚说完，就听前边传来刀剑拼杀的声音。她再也无法控制，往前边跑去。陆涛追上她：“兰小姐，不可以。危险！”幽兰不听他的劝阻，幽素和陆涛也只好跟着她，去往前院。
　　前面，一群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空气里布满了血的腥味。痛苦的□□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以及疯狂的喊叫声纠缠在一起。有火把胡乱的仍在地上，照得躺在地上的人浑身通红，映着满地的血色，露出死神狰狞的面目。
　　幽兰赶来，见此情形，不禁后退了两步。崆峒掌门看见幽兰，就闪身想上去抓她，却被方延亭截住。
　　“住手！都不要再打了！”没想到一直温柔的声音也会变得如此凌厉，气势压人，以至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了手，朝她这边看来。“都住手！”她朝人群走过来，一步一步，平稳而坚定，目光里透出不是一般女子能有的坚毅。
　　方延亭拦住了她。“兰妹，你们怎么来了。陆伯，快带她们回去。”方延亭对陆涛说。
　　“不，延亭哥哥。”幽兰绕过方延亭，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她说：“你们这般大费周章的，不就是为了我么？好，既然这样，我就在这儿，要怎么样，都过来吧。”她仰头，看着空中的半轮月亮，闭上眼睛，表情无比的安详平静。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包括方延亭和幽素。这样一个小女子，她柔弱的躯体里究竟蕴藏着怎样一颗坚韧的灵魂啊！
　　“兰妹，不可，万万不可啊！”方延亭站在幽兰面前，双手紧握她的双肩，疼惜的目光看定她淡定的神情。
　　幽兰缓缓地低下头，张开眼睛，道：“因为我，已经连累了许多人。既然所有的症结都在我的身上，只有我死了，一切才能解决。延亭哥哥，你的心意我全明白。今生能得到义父和你的真心疼惜，够了，真的够了。”从小到大，除了妹妹，她没享受到其它的亲情。方震父子的真诚相待，真的让她从心底感到幸福，感到温暖。还有，还有什么？能够再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并且知道他一直关心着自己，真的，她真的满足了。如果牺牲她一个人，能够化解这番恩怨，何乐而不为？她轻轻地拿开方延亭的手，然后绕过他，又向前走了几步。
　　“好，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施不凡向左右施了一个眼色，就有两个人上去。
　　就在他们快要碰到幽兰的一霎那，突然被一股很强大的力量震得飞出去老远。随后，只听一阵爽朗的大笑，浑厚有力，响遏云霄。接着，方震便从天而降，落在幽兰前面。前来挑衅的人皆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原来施调虎离山之计引老夫出去，就是为了上演这一出戏！哼，想要从我绮云山庄带走人，先过老夫这关！”方震真的怒了。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地到方家来闹事，可是，这几天却接二连三地出事。这背后一定有人主使，可究竟是谁？好，既然有人跟他玩心计，那他一定奉陪到底。今天，他倒要看看这出戏如何收场。
　　“义父，此事皆因我而起，就让它也因我而终吧。”幽兰从容地说。
　　“兰儿，你放心，有义父在没有人能伤到你。”方震走到幽兰面前，轻扶她的肩膀，要给她勇气与信心。幽兰抬眼看着他，说：“不，您已经为我们姐妹俩做的够多了，不能再为我而连累了整个山庄。兰儿只是微弱女子，不值得这么多人为我牺牲的。”方震爱抚地注视着她，叹着气，轻轻地将他拥入怀里。幽兰倚在他怀中，嘴里喃喃地念着两个字：“父亲。”然后，她放开他，面朝着人群。
　　“兰妹！”方延亭一个箭步，上前想拦住她，却被方震阻止了。
　　幽素却突然扑上来，从后面抱住她，哭喊着：“姐姐，不，不可以！不要抛下我，不要！”
　　幽兰抚着妹妹的手，然后转过身，紧紧地抱住她。她在妹妹的耳边柔声说道：“素素，不要哭。记住，不要怕，有延亭哥哥会照顾你的。只要你心里有姐姐，我们就不会分开。”她停下来，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好怀念，谷里的日子啊。有花，有草，有树，还有美丽的日出。还有我们救的小兔子，不知道它怎么样了。”幽素听着姐姐这番话，哭得更凶了。“姐，姐，可以的，我们还可以回去的。我还会陪你看日出，陪你……”她再也说不下去了，只剩下悲戚的哭泣。
　　幽兰放开妹妹，朝着众人，说道：“你们要的人是我，与我的妹妹和方家无关。”
　　“嘿嘿，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跟我们走，我们绝不再生事。”施老头儿笑得一脸的肥肉都拧到了一起，泛着油腻的光。他指挥身旁的四个人去抓幽兰。幽兰却将其喝住：“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施老头儿奸笑道：“那好，跟我们走吧。”他冲着万般无奈的方氏父子抱了抱拳，说道：“不用送了，告辞。”说完转身欲带众人撤离。
　　无边的暗夜里却突然传来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尖细无比，时近时远，伴着清凉的夜风，似乎还可以听见犹如女子般低泣的声音，直听的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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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看文的朋友们请留下您的批评指教，小女子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