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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缘定今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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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望着张良,原本悬着的心平静了下来,嘴角微微上扬。经历了那些事情,我原就是怕极了“承诺”二字,如今,不做承诺也好,也好。
“毓儿,跟我走。”说着,便拉我起身,朝门外走去。张良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师父,我不要走。”我挣开师父,站在原地。
“这小子都这么说了,不就是为自己以后抛弃你找借口吗?你还要留在这儿?”师父有些气不过,语气也是越发严厉起来。
我走到张良身边,回过头对师父说道:“我要,听他说完。”
张良望着我,缓缓起身,轻轻牵起我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人贪恋地舍不得放开:“长路漫漫难以预料,我不知我们所得结局为何,亦不愿做任何假设。我无法许你难以确定的承诺。我只知道,给你今生最真实的关爱,每时每刻倾尽全力的守护,是我唯一力之所及。能看到生命最完整的的模样,已是我此生之愿。”四目相视,只消一眼,便已胜过千言万语。
“师父,”我拉着张良走到师父面前,“地长天久,海枯石烂,谁能保证呢?等到不能如斯时,悲剧就会悄然上演。”张良握了握我的手,我回以微笑,继续说道,“什么爱一辈子都不会变?一辈子就是最不靠谱的事情,因为自己心里没谱,才会想用承诺来绑架对方的未来——这些话,说起来珍重,做起来沉重,遗忘起来却最是无足轻重。”
听完我的话,师父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眼中也溢出点点悲伤,一言不发,似是陷入了沉思,我从未见过师父这般模样。许久,她只是幽幽叹道:“我倒是忘了,男人的承诺,的确不靠谱。”
师父走到张良身侧,上下打量着他,而张良也只是泰然对之:“好,张良,我决定对你改观。不过把毓儿一个人留在这儿我还是不放心。”
听了师父的话我呼吸一紧,望着张良,张良握了握我的手。
“瞧你们那样,”师父一脸鄙夷,“我是觉得张良武功那么差,实在不放心,所以想教他一套剑法。”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卷竹简递到张良面前,“好好学,一个月之后我来检查。”
“多谢前辈,”张良双手接过竹简作揖,“子房定会勤加练习。”
“嗯。”
“师父,”我提出心中从刚刚一直以来的疑惑,“是哥哥告诉你我在这里的吗?”
“不错,”师父点点头,“那日我到鬼谷找你们,却发现你们已经离去。我一路追踪聂儿留下来的记号找到了墨家据点,看见墨家人围坐在一起,一个贼头贼脑的小子在说着‘子房和毓姑娘’,”师父顿了顿,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我和张良,继续说道,“还跟聂儿说某人要当大舅子了。”我面上一红,肯定是小跖在胡说八道,下次见到他绝对要他好看!我偷偷瞟了一眼张良,他竟在偷笑。我用胳膊戳了戳他,张良便眯了眯狐狸眼,笑意更甚。
“我让聂儿看到我,他便出来了。之后就告诉我你们在这里,还跟我商量着怎么试探试探这个小子。”师父说着指了指张良。
“结果就想出了这样的法子?”我不满地撇撇嘴。
“我倒觉得这法子挺好的啊,这不全都试出来了吗?不仅试了他,还试了你啊。一天到晚只想着情郎,连日子都忘了。”
“我什么时候……”我刚想反驳,却猛然记起今天是十六了,师父每个月十五必定会来找我,我也曾问起师父原因,她却什么也没有说。我昨晚一直想着张良的事,竟将师父抛诸脑后,真是不该!师父见我面露愧色,也只是摇摇头:“本来我十五的时候能来找你的,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好了,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不过张良你听着,好好照顾毓儿,不许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否则……”
“晚辈谨记。”
话音未落,师父便已不见了踪迹。
师父离去之后,张良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我手上,原来是一块玉璧。我仔细端详着玉璧,摩挲着光洁通透的玉面,正面内层是简单的云纹,外层是相互交缠龙凤纹,外缘轮廓处却是镂空龙纹以及“长乐”二字。反面也是相差无几,只不过正中间刻了一个“良”字:“这,这是……”
“我出生之时韩王赐了一块上好的玉料,先考便命工匠雕成了此玉璧,要我赠予张府长媳,以作媒聘之约。”张良一本正经地说着。
张府长媳,那不就是……“切,”我脸一红,羞窘难当,只能转过身去,“谁说要做张府长媳了?”
“哦?是吗?”张良走到我的身侧,轻声耳语道,“可我明明记得方才有人说要嫁给我的,我是张府长子,我妻子自然该是张府长媳。”灼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面,只觉得痒痒的,嘴角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毓儿,”只觉得肩头一热,张良将我转过身来面对他。我仰头望着他深邃的眸子,情竟是如此灼人,只消一眼便是沉溺其中,“你愿意吗?”我微微颌首,面前的男子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轻轻将我拥入怀中,我靠在他胸前,环上他的腰,只觉得此生静好,但愿时光停留不去,永远流连在此刻。
“咳咳”的咳嗽声从身后想起,竟是师父去而复返。我缓缓松开张良的怀抱,面上羞涩地问道:“师父,你怎么回来了?”
“当然是有事,”师父没好气地说着,“你是巴不得我不回来!”
“我哪有啊?”我小声反驳。
师父一眼便望到了我手上的玉璧,双臂环胸,略一挑眉看着张良问道:“你小子动作挺快的啊,就这么把我徒儿骗到手了?”
“子房有的只是真心实意。”张良恭敬地答道。
“不过你当真准备这样跟毓儿在一起?”师父的话问得让人摸不着头绪。张良轻蹙眉,作揖问道:“请前辈明示。”
“我说的是毓儿的容貌。”师父望着我说道,我只是抚了抚脸颊。
“前辈,子房从未……”
“我知道。”师父打断了张良的话,“不过我若是能让毓儿恢复容貌的话……”闻言,我与张良皆是一愣,四目相视,眼中都闪着讶异:“师父,你刚刚说……”
“你的容貌可以恢复,”师父悠然地说着,“当时不告诉你,就是怕你知道自己可以恢复,而被人看出破绽。不过现在也正好,”师父斜睨了张良一眼,“知道这小子不是以貌取人,也算个优点吧。”
“前辈过誉了。”
师父从袖中拿出一只白瓷瓶,放在我手中:“吃了之后就行了。”我打开瓷瓶,取出药丸吞下,张良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我的脸颊之上未曾离开,眼中满是惊异。望着那般狰狞的疤痕就这样渐渐消除,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而我只觉得右边被毁的脸上微微发烫,和我之前吃的药丸感觉一样。不到半刻,师父从袖中拿出一面小铜镜放在我手中:“自己看看吧。”我摸了摸脸颊,竟然和以前一般无二,光滑白皙,一点痕迹都没有了。张良目不转睛地望着我,像是从未见过我似的,想要伸手触碰,却只是愣愣地停在半空之中。
“好了,我也算是功德圆满吧。”
张良转过身望着师父,眼中似有疑惑,而我心下却是了然了,只得先开口道:“那日嬴政走后,我便拿起簪子想毁容貌……”张良闻言,便拉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手中,我摇摇头,回以微笑,“结果簪子却被师父打落。”
“若不是我来的及时,你的容貌就真毁了!”师父长叹一声,“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你哥哥又不在,我一个人把不会武功的你带出重兵把守的盖府实在困难,我也不想冒险,不过身上正好有药。”
“师父告诉我这药是永久性的,服用之后脸上便会长出伤痕,从划出血痕到伤口愈合,就如同簪子的划痕一般,只不过却一点也不疼。”我解释着,张良只是定定地望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良,毓儿收下你的玉璧或是我同意让毓儿留下来,都不意味着我已经答应了你们的婚事。
”师父难得的一本正经,我心下一紧,果然还是不行吗?“不过,你刚刚既然说过毓儿是你的未婚妻,订立婚约倒也未尝不可,总不能让我徒儿就这样没名没分地跟着你。至于婚事就等你弱冠之后再说吧。不过若是这期间毓儿不要嫁给你了,那婚约就作废。所以我先要聘书。”
“前辈应该知道,子房双亲亡故,长辈便是师叔,此事须得他老人家首肯方可。”
“说得倒也是,”师父点点头,“那好,一个月之后我再来之时,要看到聘书。”
“请前辈放心。”
“好了,我也不在你们这儿碍眼。张良,记住你自己说过的话,好好保护毓儿。”
“子房谨记。”
望着师父远去的背影,心中久久难平,师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啊。忽然觉得腰上一紧,张良从后面环住了我,下颌轻轻搁在我的肩上。我侧过头,轻声问道:“怎么了?”
张良清亮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响起:“以前听别人说起盖聂的妹妹,宁愿自毁容貌也不畏强权,不屈淫威,觉得真是个贞烈的女子。可如今你却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是我心爱的人,便觉得心疼了。我不知道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亲人们都不在身边,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去对抗嬴政,又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去毁掉但凡女子皆珍视的容貌。”
我轻蹭张良的鬓边:“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知道这世上终是有一个人不在乎我的容貌,在乎的只是我而已,我更知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你在我身边,这样就够了。”张良环着我腰肢的手臂紧了紧,微微颌首。
又偎依了一会儿,张良轻声说道:“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