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浮生梦·霜降》珠箔飘灯。

59、23·暗流激越

　　一袭暖帘，可隔千丈风雪，万里硝烟，九重人心。
　　幽森暗色的巨大岩洞里，琉璃灯影暗淡如焦墨。千越翘着二郎腿坐在榆木雕兰圈椅上，单手支着下巴，一派自得地对身侧端坐的女子道：“怎么样？此洞地处八丘城边界荒野，且常传言魔兽出没，可谓隐蔽无比。颜美人这下可满意了？”
　　“煞君灵力无边，你怎确保他不知这些谋划？”颜默兮的声音冷冷地在岩洞内回响着，脆如钟乳滴水、惊蛰冰裂。
　　千越侧耳，享受般地听了会儿洞内回音，方缓缓起身，掸了掸袖边尘灰，一言不发地侧颈示意了她一下，随后便转身向洞内走去，步履沉稳如石。颜默兮看着他渐渐染入黑暗的茄紫衣袍，倏地起身，翻手使了个照明术，随着那黑暗中唯一残留的衣角，缓衣而去。
　　无灯无火处，千越低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少见的张狂，却似疯人哽泣。洞穴内并无青萍，而有风起，一声笑如叹，如他所料般，只一瞬便已被风散化。
　　颜默兮在路途终点终于追上了他，她刚驻足，便听他一如既往地闲散道：“三十六位次将，有十人在此布阵三年，我知煞君法力无边，却觉他心术有限！”
　　“煞君心不在此，谁人不知。可就算心不在此，修罗界对天界却不曾有过败笔。你真的挖得走他十员大将吗？就算挖走，煞君又怎能丝毫不知？”
　　“挖？”他笑了，在法术结成的光里，他的眸中燃起了两簇火，熠熠生辉。
　　“这要多亏了郦姬。她的法术，倒像是一个传说中的天界秘术——可夺人元神制为傀儡，就如回魂的冥界之术般。而他们，”他指着在岩洞黑暗凹陷中一动不动、盘膝而坐的那些身影，幽幽道，“就像当年震惊六界的画月公子所持的雪流泉般，任人灌输记忆，发挥最大技艺。”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阵短兵声起——是他解了噤声的禁制。颜默兮回首，这才发现自己竟已经随他走到了窟内栈道上，她刚欲俯身细看，就见洞壁上十六盏龙脂灯依次绽出了耀目的光，映出古石栈道下的万只人影，那冷兵相接的声音便是从黑压压的人影中传出来的——原来这里便是练军之处。
　　千越虽无言，面上骄傲如开屏孔雀的神情却已彰显出他的无比得意，颜默兮“嘁”了一声，接着发问道：“你不觉得郦姬这枚棋子快失控了吗？”
　　“颜美人，你今天的话真多啊~”千御眯起了眼，眼睫盖住了细碎的眸光，“还记得吗？我说过，情种是最忠诚的棋子。郦宁的要求是除掉煞君，还她倾雪——罢了煞君之位，自然会少了女人跟她争宠嘛……”
　　“千越大人不愧是风月场老手，对于情种了解得甚是透彻呢。”颜默兮听到想要的话，即刻决绝地打断了他的话。
　　袖中，捏了很久的传讯手诀终于如释重负般松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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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煞君大人，您要的海棠花酒已经酿好了，要现在呈上来吗？”锦绣案边，郦宁裹着碧色抹胸广袖襦裙，垂头曼声道。
　　“暂且不必了。”倾雪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将掌中狼毫抵在太阳穴处揉了一圈又一圈，眼中倦意仍丝毫未解。
　　“郦姬来吧。”娴静无匹的魔界女子微笑着，轻轻走到他身后，伸出白皙得快要透明的柔荑，点在了修罗煞君的眉边。
　　眼前，案上，奏折如山。倾雪刚在一只上写满千字，便有旁侍递上下一只，他身后的郦宁皱了娥眉，悄无声息地看着他在永无止歇的阴谋诡计中惊险地挣扎、翻转、立足。
　　灯影挑了数次后，倾雪终于拿起了最后一只奏折，上面赫然题着千御的行楷。他无力地将它翻开，眼神却在扫到其内容的一瞬间，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神采——
　　郦宁疑惑瞧去，正瞥见奏折上题的寥寥数语——“臣等不负重任，终在魂纤仙旧居半神之地找到其人。”
　　她刹那了然了一切，不由皓腕一僵，缓缓将素手拢入了广袖，未待她百感齐发，便听倾雪朗声下令道：“传千御，即刻！”
　　郦宁退了一步，垂下了头，鬓边丝缭绕，在她的面上投下丝丝阴影，织成一片暗色，暗色中，藏着魔。她迟疑片刻，低声道：“煞君真欲如此吗？”
　　不知不觉站起的倾雪似被这低沉的嗓音惊到，他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幽婉如她的女子，似轻声似呵斥地道：“你说什么？”
　　“即刻发兵前往半神之地，只为掳回魂纤仙——没错，掳回……六界传闻中魂纤仙原是跟了您那位同父异母的兄弟的，不是吗？”郦宁忽地仰起了头，面色冷然凌厉地讽道。
　　“是又如何？”倾雪听出她语气中的忿然，倏地眉梢一挑，甩手掷掉了那只瓷管狼毫，如掷掉他们之间的千道阻碍，御笔砰然碎裂。
　　郦宁不解千御何意，心火正无处可发，不禁“呵”了一声，冲倾雪挑着嘴角道：“她不爱你。”
　　倾雪似是未听到她所说为何般沉默着，魔都的风雪在这一瞬间狂暴起来，吹开了煞君寝殿的重重厚幕，直吹得他白如雪的发在沉默的空气中翻飞缠绕。
　　金冠“咣当”一声散落，白发拂面乱心，他那一双血眸就这样直直看着那个双目忍泪的娴静的优雅的仙人似的她似的的女子许久，直到风也变得残喘，雪也变得死寂。
　　帘幕静落时，他冰冷的声音才响起：“你知道，我也不爱你。”
　　郦宁不再回声，径直转身退入了寝殿深处，幽暗的煞君寝殿深处此刻还未燃起火烛，纱幕、门框都张着魔口，渐渐将这本是一尘不染的女子吞没。
　　心魔在她胸口低喃：“如何？你也该死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