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浮生梦·霜降》珠箔飘灯。

38、3·长眠之寂

　　“……大哥？”习霜不可置信地低喃出声——据说麒麟阁有一来历不明的少主雷夔，为神兽夔牛之原身，因兽之身无法继得阁主之位，遂前往东海流波之山，做了雷泽之神，鲜少与他人来往。此次现身，想必是看出了麒麟阁中纷纷有人处罪一事大有蹊跷，才赶过来的吧。
　　然而后一声唤语却生生阻在了喉间。
　　那是……
　　“兄长，别来无恙啊。”倾雪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不冷不热道，“不知兄长前来有何贵干？”
　　“哼！废话少说！你当老子是脑残吗？麒麟阁之内的事都是你做的吧？什么戚叔贻误军事，段夫人勾结魔界……你的圈套设的一个比一个妙！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放了霜弟，老子饶你一命！”雷夔厉声道。
　　“饶我一命？”倾雪依旧满面春风，一脸讥笑，“兄长，这可就不好办了，我的实力不在你之下的呢……你与我对战，最多落个平手而已，到时候，霜弟的命在不在就说不定了呢……”
　　“不如，做个交易。”反正习霜的心性他清楚得很，不会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
　　他转身，瞥见第五朵花在习霜的腕间盛开，伸手扣住拴天链。
　　雷夔来时就已料到他不会轻易放人，遂将银链收入指间——倾雪要的不是别人，而是她，姬花吟。
　　“聪明。”倾雪嘴角绽开一个冷笑，只手并成剑指，在拴天链上十二节处连点数下，每点一次，指尖迸出的白光便在链上吞吐一番，金链如被驯化的蛇般纷纷退去。习霜失了支撑点，身子更是提不起一丝力，只得向前栽去。
　　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摔落地面，习霜惊异地睁开眼，对上了一双令人永世难忘的眼——那双眼仍旧漆黑如夜，却缺少了追逐繁梦般的星光，仍是清冽如水，却是再也无法让人看透的深幽古潭。
　　望着那双情愫不明的眸子，他不由想起天界与她有关的言传：“姬花吟，专于修行灵魂之道，麾下司百花，人称‘魂纤仙’。灵魂一道诡异莫测，虽为仙，其力却足以御神。”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吧？如此清冷的女子，究竟对他的兄长的感情有多深，才设下了这个局？
　　不知何时挣脱银锁的姬花吟面目无悲亦无喜，只是轻轻地拥着他席地而坐，低声道：“……小霜，我来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想要揣测她内心的颜色，却终究看不透。梦已落，他，也该醒了啊……
　　他听见自己的嘴唇一开一合，缓缓吐声：“……小吟，你来晚了呢。”
　　花毒已经蔓了七八分，纵是神帝，怕也无力回天了吧？
　　“还来得及。”她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说罢，微凉的手指抵住了他的眉心，她合目，吐出冗长复杂的咒文，丝缕的柔光从指间渗出，融入他的身体……
　　柔光流转，仿佛给两人镀上了月之光华，美好得不真实。白光所过之处，奇异的小花纷纷枯萎，零落成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一旁的两人已经来不及阻止。然而还是倾雪最先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转魂术！”
　　旋即，他不顾一切地冲向二人，却在一尺之远的地方被无形的屏障震开——咫尺之遥。百遥花，究竟困了谁的魂？
　　姬花吟不知何时结下的禁制内白光交错，形成古朴却复杂的阵法，瞬息万变，无论倾雪如何施法也无法侵入半分。
　　“木槿！”白衣女子轻喝，弹指间流光飞舞宛如梦幻，一寸寸渗入习霜的身体。
　　“凌波！”又一道光芒涌现，她的手指急速变换，口中念念有词：
　　“魂，渺渺兮不可寻焉，吾愿以身为引，渡一魂三魄，以破百遥之束，脱其缚，入轮回。吾愿舍千年修为，亦万年之封印，天地为证！”
　　话音刚落，她已凝气为剑，剜向自己的胸膛！
　　“不要！”
　　无法动弹的他只有竭尽所有气力地吼出声，然而，还是有温热的液体滚落在他的唇角，温暖如春，微甜如蜜。
　　一拳大小、琉璃灯火般的光晕浮出她的胸膛，靠近他的身体，渐渐遁入。片片白雾飘散开来，光晕迷离如重重罗纱，令人难以看清实景。
　　待得白雾散尽，他与她才得以重新看清彼此的模样。
　　她身上的白衣如同散了一地残梅的雪原，凄艳至极。左手捂住胸口，却拢不住汩汩的鲜血，却仍旧勉力微笑：“别担心……不过是一魂三魄……那百遥花无论如何也是无法禁锢多余一人的灵魂的……”
　　身边的禁制已经开始颤动，姬花吟抬起右手试着续力，却终究无力地垂落下来。
　　“小吟……”他撑起稍稍恢复的身子，向她靠近——“为什么……”
　　他不懂。她，不是倾心于倾雪么？为何……又要救他？
　　“……对不起。”姬花吟轻轻一笑。她自认为无需同他解释，因为啊……
　　她挣扎着抬起头，所见的仍是一片空白与苍茫——那是镇邪殿的雾气，却一如她的浮生，所有的生机与活力，都是过客。
　　还未来得及思索她的话，习霜忽然感觉全身一阵脱力，复而软倒在地。
　　“此后的九千年，我，将长眠于地心炼狱，而你，则会成为一个普通人，生世轮回，直至有人唤醒你体内的神之力——”她断断续续地轻叹，“因缘成劫。小霜，来生，我只是默默守护于你，可好？”
　　……她仍是无法决断地说出“永不相见”啊。
　　习霜已经无法理解这一切转变，只剩下内心最深处的情愫浮现——
　　“我会在凡间等你。”
　　得他一诺，姬花吟微笑着起身，目光在呆立的倾雪身上停顿了一瞬，便渐行渐远……
　　——那时，魂纤之地蔓延开了一种奇病，倾雪便以此地所有生灵做要挟，要她设计于习霜，令其背负盗神器的罪名。当时的她很清楚，纵是自己再强大，也绝无可能扳倒根深蒂固的倾雪一干人——只有妥协。
　　她在凡界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此情为真，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