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界浮生梦·霜降》珠箔飘灯。

36、1·百遥花开

　　浩大的天宫中，却只有寥寥五殿：探讨重大事务的日月殿，各种珍宝奇书的藏点七海殿，举行盛大仪式的六合殿，共神帝之用的禁所八荒殿，以及……眼前这围困处决罪人的镇邪殿。
　　二人一路无言地来到紧闭的殿门前，倾雪屈指一弹，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门前所悬玉锁轻巧落地，不知跌入了谁的心田，又扰乱了何人心弦。
　　进了殿后，呈现于眼前的是片无穷无尽的若木林，无数枝条落地生根，形成一个个囚笼，隐约可见其中的身形。此殿连接天界各处的暗门数不胜数，可谓步步皆玄机。深绿色的枝条幽如自玄冥而生，衬上朵朵寸余的艳红小花，恰如条条青蛇吐着信子，诡异非常。
　　二人的脚步没有丝毫迟疑，依照熟悉的阵中之路簌簌而过，神树若木觉察到仙神之气，亦是纷纷避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行过整片林子也仍是片袖不沾叶，丝毫不显狼狈。
　　若木林后又是一番别景：苍茫而厚重的雾气环绕，只有一座三阶铺就的圆形玉台陈设在眼前，直径不过几米，本是温润清冷的玉色在这里则多了一丝血腥。
　　抬眼望去，台上悬着一条自云雾间垂下的金锁，久经血污仍不失其光彩，给人以压抑紧张之感。
　　——正是锁天链。
　　锁天链，传说造物者为稳固天地，在七界的极端筑下四根大柱，以高山为形，又推算到共工触不周山，恐天倾地崩，便预先用此物将其余三山相连，形成一道三角支架，以固天地，如此一来女娲神才能轻松补天。
　　锁天链利用了空间的对应节点及折射，已经不受空间限制，镇邪殿中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节，被施加禁制另作他用。
　　人常道六界，即神、仙、凡、妖、魔、冥六个势均的界限，它们好比一个圆，没有起点，亦没有终点，只是并列的存在着。在此之上，有一超然物外的空间名曰“原界”，既不融入其中，又与六界密不可分，若算作一个整体，则共有七界。
　　“原界，六界之源头也。其某支因被贬下界，繁衍而生神界，仙乃神之后，凡乃仙之后。凡人卒，冥界出，凡人怨，魔界生，万物生灵，是为妖道。”
　　——《七界天地博记》
　　……
　　习霜面无表情的走向玉台，拾阶而上。
　　待他刚刚抬起手臂，那锁天链便活了一般向他腕间卷去，簌簌作响，轻巧将其吊起。
　　四季之风被风婆一阵鼓动，拂起了他的长发与白衣，衣上似水面波光般微微荡漾着，衬得他清瘦的身形绝美如春晨。
　　那一刻，倾雪打自心底地自愧弗如。
　　然而自卑只是存在了一瞬，他倏地盯住他，抬手便向那张无暇的脸划去！
　　他没有躲，亦不需躲。
　　完美的脸上，自额前至眉心蜿蜒了一道血痕，细小的血滴坠落，叩在玉台上，声若拨琶，脆而清晰。那道伤看似轻浅，却不知震开了几道血管，血珠不断渗出，划过他的脸庞，坠向地面。
　　他仍是冷冷的凝视着面前的人，如同站在千仞之上俯瞰众生。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面对那样不为所动的清冷目光，倾雪再次失控。
　　“好。”他轻阖双目。
　　倾雪卒然收敛了暴怒之态，冷哼一声，翻手取出那粒白色的花种，抬手，屈指，将其弹入面前之人的眉心。复而轻声吐出蛇蝎般的恶语：“弟弟，这可是天地奇珍百遥花呢……希望你不会辜负它的药力啊。”
　　仿佛回应他的话，习霜的身形微微一震，花种已然种下。
　　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暗响，是什么，正在魂魄之中生长？
　　或许只是一刹那，又或许已是百转千回的万年，“嚓”的一声细响，一朵紫边白蕊的花儿自他的额前生出，迅速吸收了周围的血液，待到白皙的脸上不剩一丝血迹，才停下了扭动的花枝，猖狂地在风中摇曳。
　　第一次生花，他却一声也不吭，只是抿着唇，仿佛要将什么生生遏在喉间。
　　“呵呵，没想到你也有这一日啊……”倾雪轻笑着，看到那朵邪恶的花自他的颅脑生长出来，心情格外地舒畅。他只手抬住习霜的下颔，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那双眸子里盛满的，是悲悯。
　　同时，他的唇边滑落一声微不可寻的叹息：“二哥……”
　　倾雪神情一滞，厌恶地甩开手，那颗头颅无力地垂了下来，青丝颓然滑落。
　　“何必呢……”喃喃低语着，习霜的神情渐渐涣散。
　　倾雪复而撩开他左颊边上的乌丝，他眼角边上的青霜之花正逐渐变得黯淡无光——这是神力衰竭的表现，仙印虽色浅，却仍是刺痛了他的眼。
　　“弟弟你自小便受老家伙们器重，甚至不由分说地登上了阁主之位。而我作为家中实际上的长子却不能继位，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你是怎样活的，我又是怎样熬的！”
　　微微一顿，他悄然俯首在他的耳侧，道：“今日，你终于要死了……”
　　习霜欲言，忽地指尖剧痛，第二朵百遥自指尖生出，手臂一麻，只好又止。
　　倾雪瞧见他的状况，笑的越发妖冶：“弟弟，我很想看看你无所谓以外的神情呢……”
　　他的声音极其轻柔，如同一场绵软无力的梦魇：“你知道吗？姬花吟，她是我的人。”
　　字字千斤，锤在他的心间，刻下足以令他永世痛苦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