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伊甸（2）亡灵转身》暮闻歌

49、逆杀（2）

　　阿瑞斯躺在狭窄的通风管道里。战略研讨季度例会的内容一字不落地听过远程扩音器传入他耳中。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站在普拉帕中将一方的人数超出预估，霍华德绝不可能给参会者二次选择的机会，因为“仁慈宽容”从来都不是霍华德的风格。

　　会议室里不再有人声传来。

　　十分钟，可以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阿瑞斯在沉寂中等待结果，不经意间透过通风管的侧壁检修口看到了一片开阔地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是一号试验场。

　　2441年7月21日，他在一号试验场第一次见到莫新，从此，那个肤色苍白而眼神清明的少年，就和沃德皮斯太空战机一起，成为刻在他心底的铭文。那一年的休假纵然充满了阴谋和波折，却因为有了莫新，成为他最珍贵的回忆。然而，十年囚刑、“机密”，双旋军团、“振翅”，重生女神、“钥匙”……接踵而至的真相冲击着那些单薄的回忆，令他恍惚觉得莫新的每一个笑脸背后，都是痛到无法流泪的伤。

　　不，停下！停下！阿瑞斯猛地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波动过大，一边强迫自己调整心跳和呼吸，一边竭力暗示自己：莫新不会再做那样的事……他说过，他等我！

　　耳机里有了声响——那是一阵熟悉的声音，轻而低，像机敏的野生动物掠过草丛，寻找伏击猎物的最佳位置——那是“亡灵”行动的声音。

　　“亡灵”出动了。难道霍华德准备暴露“星影”，向中间派示威？还是打算用鲜血除去“盾和剑上的锈迹”？

　　阿瑞斯按了按耳机，听到“亡灵”的声音骤然消失——他们并没有进入会议室。

　　“时间到了，有改变选择的同伴吗？”霍华德的声音里充满了志在必得的高傲。

　　片刻沉默后，卡梅特时间的声音响起：“普拉帕中将，只剩你一个人了。”

　　“双旋军团随时可能出现在太阳系，你却在这种时候开展异己清洗！艾文·霍华德，这就是你的理想和追求吗？”普拉帕中将已经无所顾忌，无视了墙头草一般的“前盟友”，矛头直指霍华德。

　　“不清洗异己，怎么能解除后顾之忧？”霍华德冷笑一声，振声宣布：“维利亚·普拉帕中将年事已高，但仍有一颗为联邦战斗致死的心，在2443年的双旋军团阻击战中光荣牺牲，按照他生前的遗愿，HSSH总部将他的遗体送入太空。”

　　“艾文·霍华德！”

　　“你对这样的历史记载应该足够满意吧，中将阁下？别激动，现在会有专人送你去舰队，我们的总指挥官汉塞·弗克少将会无微不至地照顾你，直到你在战斗中光荣牺牲。”

　　一切已成定局，普拉帕中将的声音渐渐消失，蛰伏的“亡灵”又开始了行动。

　　不等参会的军官们发声，一道加急通讯忽然插入：“总司令阁下，急报：K2区一号军用仓库在两分钟前爆炸，初步估算伤亡人数为三十七人，军用物资损失尚在统计中！”

　　这个消息传来的时间与例会进程产生了微妙的巧合。不知是谁“灵光乍现”地提了一句，对此毫不知情的普拉帕中将立即成为最大嫌疑人。

　　沉闷的气氛瞬间打破，会议室里议论纷起。

　　“口口声声说要和平的人，竟然会在没有达成自己意愿的时候，用这种方式泄愤！”

　　“这是报复！无视对HSSH战斗力的损害，狭隘至极的报复！”

　　“总司令阁下，请立即下达对维利亚·普拉帕的隔离审查命令！”

　　隔离审查这个词勾起了某些糟糕透顶的回忆，阿瑞斯拧起眉头，片刻后无声地呼了口气——谁都没料到霍华德会在这个时候对普拉帕中将出手。波尔徳和巴姆按计划完美地引爆了一号军用仓库，却阴差阳错地让普拉帕中将背了黑锅，虽然这并非他们的初衷。接下来，霍华德应该会派出“亡灵”，追捕真正的爆破者。这是意料之外的绝佳机会！

　　抱歉，普拉帕中将，另外，请接受我们诚挚的谢意。

　　军用仓库被炸毁，激怒了霍华德，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内找到犯人。

　　阿瑞斯迅速地钻出通风管，同时启动外骨骼装置和环境拟态发生器，先一步向总司令办公室移动，但还没来得及离开会议室通道，就看到沉寂许久的信号搜索器窗口界面突然出现了一线白色的亮光，随即分散出更多细微的光线。

　　窗口界面上，那些光线的末端一点接一点地陆续亮起白色光点，像停电后逐步恢复供电的城市。这是布鲁托通过从自己体内提取出的纳米机器人样本，反推控制器信号，特制的搜索器，专用于检测霍华德手中的控制器对其他“亡灵”发出的指令。

　　控制器不在总司令办公室！但是也不在霍华德身上！

　　控制器不在霍华德身边？这个认知令阿瑞斯大感意外。他不禁犹豫起来，那会不会是障眼法？不，搜索器是布鲁托做的，霍华德并不知道这种搜索器的存在，但他是否有可能谨慎到了这种地步？

　　阿瑞斯顿了顿，记起最早出现的那一线白光的起始点……是HSSH战斗机械研发部！

　　霍华德正走向他的办公室，卡梅特少将紧随其后，其余参会军官纷纷以最快速度赶回自己的队伍。总司令办公室与战斗机械研发部在相反的方向，是要趁霍华德身边保卫力量最薄弱的时候杀了他，暂时解除波尔徳和巴姆的危机，还是要去研发部找到控制器，毁掉他和布鲁托最大的生命威胁？

　　阿瑞斯犹豫片刻，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

　　……

　　霍华德走进办公室，接到了第二条仓库爆炸的消息。这次被炸毁的是六号军用仓库。

　　卡梅特少将迅速地布置下追捕兵力，有些担心地看着霍华德。今天战略研讨季度例会上的投票情况出乎意料，给这位铁腕领袖带来的冲击远胜仓库被炸。他和霍华德都不曾料到，在双方立场明确的情况下，竟然会有近半数的高层首先选择支持普拉帕中将，如果没有后来的绝对武力威胁，结果难以想象。

　　霍华德打开最新的报告，抬头看着卡梅特少将，意外地发现他在走神。

　　“少将，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卡梅特少将回过神来，苦笑着说：“在想我们都不愿意再想的事情。”

　　霍德华似笑非笑地点点头，指着虚屏上的报告说：“看看这个。”

　　卡梅特少将走到霍华德身边，看了看报告：“一号仓库存放的是专供营养剂，六号仓库存放的是……战舰修理零件？”

　　“我们应该庆幸，罪犯不是来自第二伊甸。”霍华德冷笑着说：“亡灵回来了，我们应该让它们的伙伴去迎接，不是吗？”

　　“是……阿瑞斯？”

　　“或许，还有另外一个，它们是不错的搭档。”

　　“你怎么能确定是他？就凭被炸毁的两个仓库？”

　　“准确地说，是仓库里的货物。”

　　“那么……”卡梅特少将的声音戛然而止——虚空中突然射出一道弧光，正中他的后背。在蓝紫色的电网笼罩下，他的身体剧烈痉挛起来，瞬间倒地昏死过去。

　　霍华德的视线失去了卡梅特的遮挡，一张无数次在他的噩梦中出现的面孔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传说中走出地狱之门的撒旦，然而梦中的恐惧却意外地没有出现，他为自己的镇定感到意外。

　　阿瑞斯举起枪，对准了霍华德的头：“你的控制器对我们已经没用了，如果你交出来，你将拥有一个平静的后半生。”

　　霍华德坐在座位上，冷静地说：“我为汤克家族和吉维家族联姻而送上的礼物似乎并不合适，或许我应该让准新娘——你亲爱的妹妹安婕消失。”

　　“你的亡灵有能力暗杀亨利，但是伤害不了安婕。”

　　“是吗？”霍华德的目光落在昏死的卡梅特少将身上，遗憾地说：“如果没有少将阁下的劝阻，我会在你脱离控制的时候就摧毁整个汤克家族，你知道，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

　　阿瑞斯不为所动：“交出控制器，你就能在安全的地方继续你的狂想。”

　　“亚瑟，哦，现在应该叫你阿瑞斯，”霍华德冷笑一声，“能告诉我为什么你到现在仍然不开枪吗？难道不是因为害怕我的死亡会带来某些不可预估的可怕结果？”

　　“霍华德，交出控制器，别让我把同一句话重复三遍。”

　　“你已经重复了三遍，这是最后通牒吗？”霍华德的手指在桌面上轮流敲击着，突然抬眼注视着阿瑞斯：“你输了。”

　　办公室的门轰然关闭，所有出口都被天花板边缘降下的合金墙堵死，同时，一道电磁防御网乍现在办公室中，将两人隔开。

　　霍华德从地上拖起完全失去意识的卡梅特少将，迅速走进座椅背后突然出现的暗门内。

　　阿瑞斯朝着四个防御发生器依次点射过去，然而仍然迟了一步——射向霍华德的激光弹被关闭的暗门挡了下来，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暗门与墙面融为一体，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阿瑞斯的瞳孔突然猛地一缩，本能地打开了外骨骼自带的能量防御罩，几乎就在这瞬间，三道激光束从不同方向射向他，瞬间轰碎了防御罩力场。

　　看似平滑无痕的墙面和地板翻起一道道暗门，三个全身黑衣的“亡灵”鬼魅般出现在阿瑞斯周围，没有停顿地对他发起凌厉的剿杀。

　　兰布达！阿瑞斯看到这三人的配合，心里惊爆出这个词。“亡灵”听命于霍华德，不被允许单独执行任务，所以多数是像他和布鲁托一样的双人搭档，但也有少数被称为“兰布达”的三人组合。“亡灵”除了自己的搭档，相互之间几乎不会有别的交集，正因如此，除了霍华德本人，谁都不知道“星影”的全貌，然而“兰布达”的存在却是这个隐没在黑暗中的组织里近乎公开的“传说“。

　　兰布达暗中守护在霍华德身边，成为一面全方位高强度的隐形护盾。作为叛离“星影”的一员，阿瑞斯对兰步达的实力毫不怀疑。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他谨慎而艰难地应对着配合默契得如同一个人的兰布达三人组。

　　空间似乎在渐渐缩小？这不是错觉！办公室的层高正在悄无声息地缩短，四周的墙壁也在向中心收缩，这令阿瑞斯每一次对距离的预算都会出现细微偏差。而这种偏差不断累积的结果就是他的攻击效果被削弱。

　　习惯了这种空间变化速率的兰布达却丝毫不受影响。

　　外骨骼防御罩的能量在一次次精准的攻击中消耗殆尽，而空间也缩小到了令热武器的瞄准时间和充能时间都变成奢侈闲暇的程度。

　　阿瑞斯抖开腕刀。

　　近身战将是扭转形势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