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伊甸（2）亡灵转身》暮闻歌

47、分头渗透

　　波尔徳徘徊在K4区和K3区的交界地带。他戴着一顶褐色的假发，外罩一顶无边软帽，再覆上一张温和无害的假脸。布鲁托按照威尔提供的资料，为每个夜猎队的成员伪造了一只身份环，他现在的身份是“酒吧采购员”。

　　波尔徳瞄上了一群在K4区血拼购物后满载而归的家庭主妇，他很快就凭借那张假脸和“敦厚可靠”的言谈举止，成功地和她们搭上了话。他两手拎满主动抢过来的沉重购物袋，忠实地扮演着一位力气大脾气好的居家好男人，在女士们中间左右逢源，自然而然地搭上了顺风车，省时省力地抵达了K3区。他坚持把最后一位太太送回靠近区间军事防御线的家中，这才憨态可掬地笑着挥手道别。

　　M-36是HSSH基地所在，警戒级别因区域而异。在人工大气层罩内，以HSSH总部为核心向两侧延展出一大一小两个扇形区。小扇形区的两翼是HSSH战斗机械研发部的试验场，靠近大气层罩的是军用港口，HSSH所有的战舰都在这里出入。

　　大扇形最外侧的弧段是非军用港口，往里依次是商业娱乐区（K4区）、外围人员居住区（K3区），接着便是一道区间军事防御线，在这道防御线的另一边，是并列分布的军工厂及仓库区（K2区）、军方住宅区（K1区）。

　　波德尔拐进一条小街，几个闪身便爬上了较高的一处房顶，轻盈敏捷的动作和身躯完全不相称。他打开脖子上的环境拟态发生器，把自己和房顶融为一体，然后戴上便携式远程监视仪，望向区间军事防御线的另一侧。

　　不到十分钟，一辆军车开进了防御线的关卡站。按照要求，车上的所有人员必须下车接受检查，巴姆赫然也在其中。

　　波尔徳眯起眼睛，额角滑下一滴汗来。

　　巴姆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裙装，金发在脑后高处扎成一束，看上去居然像个清纯甜美的学生妹。
　　波尔徳咽了咽口水，视线移到从车上下来的另一个人身上。从肩章看得出那是个中尉，年纪不到四十岁，肩宽腰窄，身姿挺拔，倒像是巴姆喜欢的类型。

　　呸！波尔徳在心里爆了句粗口，随即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猥琐地笑了笑，敏捷地回到地面，身形飘忽地向关卡站靠近。

　　……

　　比利克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这只手上戴着露指手套形态的万用通讯器，此时嵌在掌心的微缩视听仪正在工作。一面长宽不到十厘米的虚屏悬浮在他的掌心，上面是蛛网般密集交错的各色线条——这是威尔传来的行动图。

　　代表波尔徳和巴姆的两个绿色圆标已经潜入区间军事防御线，进入K2区的一号军用仓库，圆标光芒变暗，表示他们达到预定点，停止了行动。

　　现在距“天黑”还有半个小时，而代表阿瑞斯的蓝色圆标仍然没有出现。

　　比利克犹豫了片刻，发出了应急通讯请求。

　　“出什么问题了吗，比利克？”

　　比利克有些焦急地说：“布鲁托，队长的信号已经消失四十五分钟了。”

　　“我这里也没能监测到他的位置，”布鲁托的声音也透出不安，“我以他的信号消失点为圆心，搜索范围已经扩大到半径两千米，还是没有找到他的信号。怎么办？”

　　比利克顿了顿：“没消息就算是好消息。一切按计划进行。”

　　通讯切断，布鲁托起身朝着椅子猛踹一脚，冲着看过来的威尔迁怒道：“看什么看！要是你的重生女神消失，你的反应不会比我好多少！”

　　阿瑞斯？女神？威尔抽了抽嘴角，回头盯着虚屏，似笑非笑地说：“噢，原来他对你来说，是那样崇高的存在啊！”

　　“闭嘴！”

　　“嘿，小朋友，你没资格这样跟我说话，注意你的语气，”威尔冷笑一声，“不过我暂时还不打算跟你计较这个，我理解你是因为被阿瑞斯抛下，不能和他一起行动而迁怒于我。被自己的搭档抛弃的感觉不太好受，我明白。”

　　布鲁托怒瞪着威尔，就在威尔算到他会爆发的时候，他却突然冷静下来，被人戳中痛处的怒火骤然熄灭，一双蓝色的眼睛变得异常冰冷。

　　威尔有些不明所以，但他清楚地感觉到布鲁托身上的气势瞬间变了，不由自主地噤声了。

　　布鲁托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坐回原位，平静得近乎没有温度地说：“威尔，你得知道，你现在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我随时可以杀你。”

　　威尔愣了愣，大笑着说：“开什么玩笑，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你们怎么会费心费力地拉拢我？如果我没有利用价值，阿瑞斯怎么会撇下你，让你留在这个临时作战平台保护我？”

　　布鲁托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试试。”

　　威尔的笑容僵在脸上，迅速地褪去——他感觉到了杀意——布鲁托没有说谎。这一刻，他才猛地想起来，自己竟然因为布鲁托平常的状态而忘了这个看上去无害的家伙其实和阿瑞斯一样，是逃出“星影”的“亡灵”。

　　没有利用价值是什么意思？难道和阿瑞斯的信号长时间消失有关？威尔百思不得其解，下意识地瞄了布鲁托一眼，看到的仍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布鲁托在沉闷起来的气氛中暗暗呼了口气。他此前的暴躁并非是因为阿瑞斯撇下他监视威尔，也并非是因为阿瑞斯的信号消失。事实上，阿瑞斯在消失前留下了暗号，那是他们作为“亡灵”搭档执行任务时发明的简易暗号，大致的意思是“威尔不可信，但不能杀，从现在开始，我要切断通讯行动，其他一切按计划进行”。

　　在他看来，威尔的确没有利用价值了，因为他已经暗中把威尔提供的所有秘密通道路线、通讯密码一类的资料复制下来，并打开了防侦听系统，但阿瑞斯要留着威尔必定有其他用处，因此为了保密，才不得不切断通讯，从他们的监测视野中消失。

　　就在比利克和布鲁托暗暗为阿瑞斯的行动感到担忧时，阿瑞斯已经轻车熟路地潜入了距HSSH总部只有十五分钟车程的K1区内，借助环境拟态发生器的帮助，潜入一栋空置别墅。

　　别墅对面是一片小型绿化休闲区。那里原本是父母留给他和安婕的唯一一处固定资产。

　　为了给安婕和伊莎的假死逃生创造条件，位于K1区的小型别墅被一把大火把烧得只剩框架，随后被全部铲平，建成了眼前这个小型绿化休闲区。而当初受大火波及的周边房屋早已整葺如新，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阿瑞斯看了看通讯器。通讯器的主电源已经被强制关闭，现在只依靠储备能发挥着时间和方位显示功能。

　　帕克斯号战列舰脱离了跃迁通道出口，舷窗外壮丽的双旋星系被兰德星云取代。

　　兰德星云像是广袤宇宙中一朵妖冶的玫瑰，层次分明而梦幻的花瓣羞怯地卷裹着花蕊，欲拒还迎间流露出奔放妩媚的味道。2441年，被标记为LD-01星域在一场鏖战中被能量波分解——兰德星云的这片花瓣变成了厚重的宇宙尘埃。

　　那次战役，HSSH惨败而逃，双旋军团胜得毫无悬念。

　　里昂打算到战略室里翻看最新的HSSH军方机密，然而当战斗机械研发部的图像闯入眼帘后，他忘了这个初衷。眼前的照片让他想起了曾经被软禁在那里的莫新。

　　塔伦特一直在动摇他对女神的忠诚，而他的确被动摇了，尽管他极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事实上，他在女神中枢区看到莫新的时候，就已经动摇了。

　　他在那扇没有第三个人类进入过的巨门里见到了莫新，却在目光触及的刹那，有种深邃而寒冷的陌生感，那时的场景无论什么时候回想起来，都像一场惊心的诡异梦境。

　　巨门后是一只十四面透明晶体箱，晶体箱里灌满了莹绿色的液体，那是一种第二伊甸特有的天然地表水状物质。莫新赤**luo的身体浸泡在液体中，全身的皮肤都被一层透明胶质覆盖。胶质层像活物般变幻着亮绿色的无规则线性光带。

　　莫新游到靠近他的一侧箱壁上，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他，用手轻轻地扣击着箱壁，像是打招呼。

　　他走近了才发现，莫新的身体上纵横分布着数不清的裂伤伤痕，尽管已经愈合得只剩下淡粉色的痕迹，但仍能想象到最初必定是血肉模糊触目惊心的情形。

　　莫新的黑发已经长到了过肩的长度，水草般飘荡在莹绿色的液体中，几十根和发丝粗细相当的半透明线夹杂在他的头发里，延伸到晶体箱的顶部，在那里汇入重生女神的精神系统驳接口。

　　这样的莫新，像是某种野生动物。里昂当即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这个想法却根深蒂固地扎进了他的头脑里。

　　重生女神确切地告诉他，莫新体表的胶质层的确是某种未知的生命体，那种莹绿色的液体其实是由无数微小的生物构成，这些人类从未知晓的第二伊甸原生生命体与莫新受到的基因污染有关，但它们的构成物质和生存状态仍然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尽管重生女神没有提及，但能从她透露的信息中得出结论：莫新的价值不再仅限于“钥匙”，他还成了“重度基因污染”唯一的活体研究对象。

　　里昂攥紧了拳头。莫新浸泡在那种液体中的情形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闪过，逼迫着他承认——他这一次接受任务，是为了离开第二伊甸，是潜意识里的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