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伊甸（2）亡灵转身》暮闻歌

36、另一个“我”（3）

　　皇冠区东街64号。

　　这是一家门面小得堪比杂货店的医院，门口挂着古董似的招牌，上面雕刻着黯淡发灰的医院名字——乌诺。作为一家在东街持续经营几十年不衰的医院，这样低调的门面完全不会对它的口碑产生影响，但这口碑仅限于东街贵族。

　　这家医院的空气里没有消毒水的味道，反而处处飘散着淡淡的清香。至于病房，都是那么宽敞明亮，还有不同的装修风格供病患及其家属选择。在这里，无论医生还是护士，都有着极为专业而且敬业的态度，带给“客人”一种“无论多棘手的疾病都能被治愈”的感觉。

　　乌诺医院的顶层治疗室里，亚瑟正躺在全联邦最先进的肌体修复舱里。

　　治疗室里没有其他人，从莫新后颈钻出来的那只机械虫确认环境安全后，开始继续工作。

　　亚瑟的头部露出修复舱内的液面，平静地看着空中出现的投影。

　　塔伦特以投影的方式注视着亚瑟，笑着说：“你现在看上去好多了。让我们好好谈谈……我想想，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不妨从莫新说起。我一直对我身边的这个莫新有所怀疑，但他并不完全像是假的。而你说过，真正的莫新仍在第二伊甸，我相信，但不明白。”亚瑟做不到百分之百信任塔伦特，但却愿意相信他所说的这一点。

　　“好吧，就从这里开始。不过我需要往前追溯一点，以便于你理解。”塔伦特从头说起：“莫新的父亲是创造重生女神的人之一，在所有与‘振翅’相关的幸存者里，莫新是唯一有可能找到钥匙的人，所以女神对他十分看重。但是不久前，莫新逃出了第二伊甸的城市防护罩，出了些意外，这导致女神决定提前启动第二阶段‘钥匙计划’。”

　　“钥匙计划？”

　　“是的，‘钥匙计划’的第一阶段是把莫新从卫星城联邦带回第二伊甸。真正的莫新还活着，但是不可能离开第二伊甸，所以女神用生物技术制造了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身体——我们称之为‘代体’，然后选择性复制了他的记忆和情感，植入代体大脑。”

　　“你是说……”

　　“我的意思是，你的判断不算错——在你身边的代体并不完全是假的。不过我很惊讶，你竟然能对着他能如此克制……呃，抱歉，跑题了。”

　　亚瑟面无表情地看着塔伦特，他很清楚，自己的克制归功于直觉，而不是自制力。

　　塔伦特没看到亚瑟出现预料中的反应，有些失望地瘪了瘪嘴，继续说：“代体和灵种被送到中央卫星城以后，本来应该是直接开始寻找钥匙的工作，但是却意外走失，还好没多久就被你找到了。代体的大脑里面有一块连接装置，能与莫新的大脑信号连接，而所有连接信息都处于重生女神的监视和控制下。我用这只仿生机械虫侵入代体，是为了找机会屏蔽重生女神，让代体表达莫新的真正想法，但是只成功了一次，就是那次他告诉你，他在女神那里，可惜话没说完。”

　　亚瑟额角青筋暴起，他没想到自己和“莫新代体”之间所有的互动都被这家伙了解得一清二楚，包括那些亲密的接触……

　　“莫新的情况可能不太好。”塔伦特看到亚瑟的脸色沉下来，忙转移话题：“我非常愿意顾及你的想法，但是你大概想听真实情况。我以前的权限等级比较高，但是因为帮助莫新出逃，所以现在被禁止进入重生女神的中枢区域，无法得到确切消息。我只能告诉你他还活着。”

　　“他为什么要逃？”

　　“女神很多次以身体检查的名义窥视他的记忆，这导致他的时间认知发生错乱，他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不过直接导致他出逃的，是女神和里昂强行给他安排……呃……伴侣。女神希望他能留下后代。”

　　“伴侣？”

　　“女神在设计初始就被要求‘必须确保人类的自然繁衍’。第二伊甸的婴儿出生率一直在下降，所以女神对这件事格外执着。”塔伦特一边观察着亚瑟的表情，一边感叹说：“他可是为你守身如玉，对女神的安排宁死不从……你一点都不高兴吗？”

　　亚瑟没理会，思索片刻后问：“他被送进中枢区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按照卫星城联邦的算法，嗯……接近六个月。”

　　“你做这些，目的是什么？”

　　塔伦特有些意外地瞪圆了眼睛，随即笑了起来：“在这种时候，你和里昂还真是很相似。”

　　“我不觉得这是荣幸。请直说吧，你的目的。”

　　“靠这只小虫，我能够共享代体的视觉和听觉。我先向你坦白一件事吧——是我把你的行踪透露给霍华德的，也是我以代体的名义给波尔徳发出了求援信息——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威尔相信，你们和钥匙以及工作室同归于尽。”

　　“你不想让重生女神得到钥匙？”

　　“是的。”塔伦特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根据现实进行了分析和推测，确定你所认识的莫新，在十岁时被换掉了半个大脑，被换掉的‘原件’就是地下工作室里培养器的那部分。在联邦摧毁‘振翅’前，解开重生女神进化升级禁制的程序被存在了那半个大脑里面，至于为什么没有用其他存储设备，我猜极有可能与基因锁技术有关。”

　　“你为什么不想让重生女神得到钥匙？第二伊甸不是靠她才得以存在的吗？”

　　“随着智能进化，女神有了野心……”

　　***************

　　治疗室外，夜猎队的成员们或坐或站，把门口守得密不透风。

　　这层楼的房间布局并非常见的医院样式，而是标准的套房——治疗室位于主卧室的位置，两侧分别有两间陪护人员的休息室，外面是八十平米的客厅，另外还有健身房、厨房一系列的配套。

　　但此时，谁都没心思休息。

　　“叮咚”一声，客厅的门忽然打开了，门外是对接的直升电梯。

　　巴姆不假思索地举枪瞄准，在瞄准镜里看到电梯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深蓝色斗篷的小女孩，有着一双几乎和亚瑟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睛。

　　布鲁托吹了声口哨，小声说：“发现美女！虽然小了点……”

　　“别激动！注意礼貌。”比利克在布鲁托的背上拍了一掌，另一只手压下巴姆的枪：“看见她胸针上的徽纹了吗——她是汤克家族的人，诺玛夫人的养女，安吉露丝·汤克。队长能在这里避难治疗，全靠诺玛夫人。”

　　安婕走到众人面前，解下斗篷搭在胳膊上，行了一个标准的欠身礼，诚挚地说：“非常感谢各位的全力营救！”

　　“亚瑟是我们的队长，救他是理所当然的，有什么谢不谢的。”波尔徳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竟有些不自觉地羞涩起来，引得比利克和布鲁托投来诧异的目光。

　　安婕微笑着说：“请原谅我来迟了，刚才在医生那里确认过他的状况，治疗进行得非常顺利，请各位放心。厨房里有新鲜的食物和水，请随意取用，四间休息室也请随意使用。”

　　布鲁托看到这个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问：“你几岁了？”

　　“十岁。”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小心翼翼地看了巴姆一眼，然后默契地迅速收回目光。

　　巴姆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肩膀，像是要抖掉刚才那些不舒服的视线，尽可能温柔地问：“我们已经知道亚瑟和诺玛夫人的关系了，你和亚瑟熟悉吗？”

　　安婕不解地看着巴姆，忽然灿烂地笑了起来：“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巴姆的脸色变了变：“比诺玛夫人还重要？”

　　安婕笑得更甜了，毫不迟疑地说：“是的，诺玛夫人也知道这一点。”

　　“……”

　　比利克讶异地看着这个貌似有颗“成人心”的小女孩，听出了这段对话的弦外之音——她在试探巴姆对对亚瑟的态度。巴姆没什么防备，再加上一遇到亚瑟的事情就会变得不够冷静沉着，所以轻而易举地就被探到了底。

　　布鲁托和波尔徳两人对比利克转了几圈的思绪浑然不觉，只看着巴姆那副吃瘪的表情暗暗发笑，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来，憋得五官都有些移位。

　　“我想看看他。”安婕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存在感最弱的比利克脸上。

　　“亚瑟还泡在肌体修复舱里，也就是说，嗯，他现在一*丝**不挂。”比利克勉强地笑了笑。

　　“修复舱有可变色外层涂装，操作很简单，这不用担心。”安婕说着，走到治疗室门前，轻轻地敲了三下：“亚瑟，我是安吉露丝·汤克，可以进来吗？”

　　片刻后，门开了，夜猎队的成员们不约而同地挤到门前，听见亚瑟说：“我恢复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先去休息吧。让安……安吉露丝一个人进来就行。”

　　听到亚瑟的声音，似乎精神不错，夜猎队的成员稍微放下心，把接下来的时间留给他们两人。

　　治疗室的门缓缓关闭，隔断了声音和视线。

　　安婕望着修复舱里那张熟悉的面孔，琥珀色的眼里瞬时蓄满泪水，不等眨眼，便夺眶而出，伴着一声哽咽的“哥哥”，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

　　“安婕，我还活着。”

　　“我一直相信你还活着，哥哥。”安婕从领口里牵出一条项链，链坠是一朵指甲大小的白水晶玫瑰，“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算诺玛夫人不告诉我，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