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伊甸（2）亡灵转身》暮闻歌

32、十字交叉点

　　站在米兰登街口，放眼望去，全是紧闭的店门。
　　波尔徳对比着地图和眼前街道的走向，半信半疑地问：“真的是这里？”
　　比利克说：“那次事件以后，这个片区先后进行了三次大改造，改得面目全非。十字街原址被分割成好几部分，据我分析，我们要找的点应该是在这条街上。”
　　波尔徳回头问亚瑟：“队长，这里全是夜店，白天不开门，我们怎么找？”
　　亚瑟没回答，只是蹙着眉头。
　　波尔徳以为亚瑟是在思考他刚才提出的问题，然而事实上，亚瑟在想今天早晨的事情。
　　昨晚预定的出发时间是早上八点，而亚瑟不到六点就醒了，被一个噩梦惊醒的。梦的内容他一睁眼就忘了，但梦里那种近乎绝望的恐惧和痛苦却清晰地刻在了心里。
　　莫新向来浅眠，在他惊醒的时候也睁开了眼睛。
　　当时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借着窗外透进来的路灯灯光，心怀歉意地看了莫新一眼，正要开口让他继续睡的时候，莫新忽然梦呓般低声说：“对不起。”
　　他有些怀疑莫新虽然睁开了眼睛，但还没睡醒，说的都是梦话。可是仔细回想起来，自从把莫新救回来后，他就再也没做过梦，莫新偏低的体温就像是他的特效助眠药，可是那场噩梦……
　　后来的发展让他措手不及——莫新竟然主动亲了他！虽然动作生涩，却带着某种能让人血液沸腾起来的情绪，他本能地回吻，却在脱掉睡衣吻上莫新锁骨的刹那，身像被谁操纵似地一记手刀劈在了莫新的后颈。
　　喘息声渐渐宁静，他颓丧地看着被劈晕的莫新，又看了看自己勃发滚烫的部位，默然钻进了盥洗室，冲了个冷水澡，硬生生把欲望逼走。他看着镜子里浑身是水狼狈不堪的自己，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狂。
　　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从救回莫新开始，就一直没办法做到最后！每到那个时刻，直觉就会尖叫着命令身体停下来，这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直觉感到憎恶。
　　他走出盥洗室，重新躺到床上的时候，彻底冷静下来的大脑里冒出了一个被忽略的念头——这是莫新第一次表现得如此主动，是刻意试探，是欲求不满，还是……这不像莫新，莫新不会试探他，也不会有欲求不满这种情绪，尽管他希望会有。一直盘旋在心里的疑惑再一次被催化扩散，变成了一张全方位的网。
　　“嘿，队长，回神！”波尔徳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亚瑟甩掉脑海里那些理不出头绪的想法，从莫新身上收回了目光。
　　波尔徳压低了嗓音说：“刚才比利克重新拼接了一下旧图，以前的十字街被切成了三段，这条米兰登街的中段和原十字街的交叉点就是那个组织的会馆位置，过去看看？”
　　亚瑟沉默片刻，低声说：“你和比利克在周围防着那些暗楔，我和莫新两个人去就行了。”
　　“队长……”
　　“波尔徳，还要提防威尔·迈瑟，他今天没有跟过来，但他一定在附近。那个人不可信，但现在要尽量避免和他交恶。”
　　“明白！”
　　亚瑟顿了顿：“这件事并不是夜猎队的任务，你和比利克……就当是帮我个人。”
　　波尔徳龇着满口黄牙，嘿嘿地笑了笑：“老大，你放心！”
　　莫新像在荒野里迷路的旅人一样，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不停地东张西望，想要找到某个路标，但现实却令他的目光越来越茫然。
　　亚瑟径直走到莫新身边，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把你设计的改装P14带来了，你需要一件武器。”
　　莫新看着亚瑟风衣下露出一段枪托，摇摇头说：“后座力大，我驾驭不了……等等，也别把腕刀给我，你知道，我不擅长使用武器，伤到自己的几率比伤到别人更大。”
　　“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但如果我失去了行动能力，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只能自保。”
　　莫新愣了愣，忽然笑了起来：“别担心，至少有十几双眼睛盯着我们，我还有很大的价值，谁也不会让我死。倒是你，‘星影’要灭口，你才要多加小心。”
　　“你……”
　　“走吧，我听到音乐了，”莫新指了指前面，“你猜得没错，那句提示应该就是指以前的十字街会馆。”
　　“《蓝色葬礼》？又是只有你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亚瑟确定自己一个音符都没听见。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听得见。”莫新扯着嘴角，想露出一个轻松的微笑，然而却只露出了一个僵硬的表情。

　　现有的米兰登街与原来的十字街交叉点上是一家酒吧，当年的“振翅”会所早已拆除铲平，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还没到酒吧开门的时间，亚瑟和莫新绕到了酒吧后门，撬开厨房门溜了进去。厨房里没有人，半旧的厨具餐具泛着银白的冷光，巨大的冷柜发出单调的嗡鸣声，低低地响着。
　　亚瑟见莫新已经完全被他听不见的旋律牵引，不由得全神戒备，寸步不离地护着莫新。
　　莫新在厨房里兜兜转转地走了两圈，最后停在了那个巨大的定制冷柜前。
　　“在冷柜里？”亚瑟小心地拉开冷柜门，刺骨的冷气冲了出来。
　　莫新压着亚瑟的手，关上冷柜门：“不在里面，应该是在下面。”说完，顿了下来，伸手探到冷柜底部，摸了摸地板。
　　亚瑟调出通讯器的结构扫描系统，得到的结果却是——冷柜下面是实心的，没有密道，也没有其他的空间。
　　莫新说：“把你的通讯器给我。”
　　亚瑟立即照办。
　　莫新打开结构扫描系统的后台程序，分析片刻后说：“这种系统的有效范围是五十米，下面的空间入口不可能超过五十米。”
　　“那是……系统出错？”
　　莫新摇摇头：“我在研发部的时候接触过一种防护材料，经过处理后，就能令结构扫描系统变成瞎子，这下面有可能就是用的类似的东西。另外，还有一种可能性——下面有反扫描系统，能根据外部扫描功率进行自我调节，以抵消湮灭的形式返回无效信号，最后的结果也是这样的。”
　　亚瑟顿了顿：“今天能打开吗？”
　　“条件不足，做不到。”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该走了。”亚瑟握住莫新的手腕，果断地把他带出了厨房。
　　比利克和波尔徳收到了撤退信号，迅速离开米兰登街，前往汇合地点——皇冠区加百列商贸中心大楼顶层，云端咖啡厅。
　　亚瑟和莫新赶到时，比利克和波尔徳已经在服务生们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下如坐针毡地喝掉了一杯咖啡，最后要求转到贵宾包间里，又引来他们更加意味深长的微笑。
　　“你们总算来了！”波尔徳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怎么把汇合地点选在这里？我可玩不来这种高雅。”
　　“我请。”亚瑟坐了下来，转入正题：“莫新已经找到了地方，但是现在我们找不到入口，也找不到打开入口的方法。接下来事态发展会更艰难，这一点不用依靠直觉就能推断得出来。比利克，波尔徳，你们知道‘振翅’是联邦的禁忌，所以从现在开始，你们与此事无关。”
　　“亚瑟，你什么意思？”波尔徳对亚瑟说着，却斜瞄了莫新一眼。
　　莫新正在神游天外，对波尔徳的目光毫无反应。
　　“这是莫新的事，我必须无条件地参与到最后，但你们不同，”亚瑟在桌下握住了莫新的手，平静而坚决地说，“这对夜猎队而言，是一笔稳赔不赚的生意。如果一开始你们是出于好奇心，那么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了很多，不管是否满足，都必须收起好奇心，回到对此一无所知的状态，就像布鲁托和巴姆一样。”
　　波尔徳推开面前的杯子，环手向后一靠，冷笑着说：“队长，你不觉得现在说这种话晚了些吗？‘女神的钥匙’这种东西都让我们知道了，现在却要让我们回到一无所知的状态？”
　　比利克接过波尔徳的话头，瞄了亚瑟一眼，轻飘飘地说：“据我猜测，布鲁托和你一样，都是‘星影’的叛逃者。虽然不太清楚那个组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零零碎碎的信息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比如，这个组织是艾文·霍华德的私人力量，再比如，亚瑟·洛特，你的真名是阿瑞斯·派罗，前浮灵战机编队的队长。”
　　波尔徳惊愕地看着比利克，片刻后恍然大悟般一拍桌子：“我就说……原来是这样！”
　　莫新被波尔徳这一巴掌的动静惊得回过神来。
　　比利克对着莫新笑了笑：“我的推测没错的话，你的父亲应该就是传说中那位最具天赋的民用机械师，莫远声，对吗？”
　　莫新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亚瑟说：“比利克，我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么多。”
　　比利克笑得露出一排白牙：“我干佣兵这一行的时间比你能想象的长得多，事实上，我就是在佣兵团出生的，所以知道一些被封锁的消息是正常的。不过刚才说的那些，大多是我推测加猜测得到的，既然你们没有反驳，那说明我得到的结果是正确的。”
　　“一直以来我的确低估了你的能力，比利克，”亚瑟坦然地说，“那么从今天开始，夜猎队就交给你了，现在你比我更适合担任队长的职责。”
　　“亚瑟！”波尔徳暴跳而起。
　　比利克无视波尔徳的反应，平静地问：“对布鲁托……和巴姆，你有什么要说的？”
　　“让布鲁托藏好，别被‘星影’抓到，至于巴姆，什么都不用说，她会明白的。”
　　波尔徳见没人理会自己，郁闷地坐了回去，憋闷地说：“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无非是要让我们别碍事！好啊，没问题！你现在不是队长了，想做什么请随意！”说完，起身踹开包间门，大步离开了云端咖啡厅。
　　“那么我也该走了，”比利克轻叹一声，“亚瑟，现在我能说的，也只有祝你行动顺利了。夜猎队我暂时替你照看着，记得以后回来给我提高佣金分成！”
　　亚瑟目送比利克离开，低声自语般说了一句“谢谢”。
　　莫新皱了皱眉头，紧抿着嘴唇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