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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桃树与井,山路与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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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清水县,引得清水县的村民全跑出来围观,堵得街道两边水泄不通。妇女们挎着个篮子,像一群麻雀似的讨论着,妇女甲:不知道哪家这么有钱用八匹马拉车?妇女乙:不一定,你看,连嫁妆都没有。
男人们则把脖子伸得老长,恨不得把眼珠子都看出来似的,就为一睹新娘芳容。
听说没,今天林家大小姐就要嫁到云南去当王妃了!
真的?你怎么知道?
我二舅他朋友的表妹的婆家的小姨子在林家做事呢,我当然知道了!
那林家小姐可真幸福,这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幸福个屁!要我说,嫁这么远又连个亲戚都没有,万一那王爷被得宠的小妾迷住,林小姐可就不好过喽!
可不一定,林家小姐长的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也算秀丽的可人儿一个,活泼灵秀以前清水镇的那些个公子哥哪个没被她迷倒过。
......林晓月坐在马车里,头上几公斤重的头饰早让她脖子酸痛,虽说是初春,但身上穿着这么多层,最外层还披着件林夫人给的狐裘大衣,马车里还放着暖壶,就连车窗都用厚厚的布遮盖着——这不是存心想把她烘熟么!
早些年林氏夫妇在江湖闯荡多少会些功夫,隐退后便安心抚养孩子,顺便教林百花和林晓月功夫,说是外头险恶,女孩子学点功夫自保。这些年下来林晓月也算学有所成,有内力的人自然是不怕冷些,这下倒是省了冬日穿得一副臃肿可笑的样子。
林晓月哭笑不得:林夫人也太把她看得娇弱了,她可不是林百花那种在温室下长大的小花朵。不过心头也一点一点暖起来,虽然只是不必要的关照,但被人关心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小姐,清水井到了。“马车外丫鬟的声音响起。
清水镇有一个古老的习俗,凡是嫁到外地的女子必须在出嫁当天,在清水镇外一口桃树下的古井边,取一瓢井中的水喝下,然后围着井转三圈之后上马车,这其一呢,喝下水代表你根系清水镇永远不能忘记这个地方,其二转上三圈之后从此便不能再回清水镇,因为你已嫁出清水镇,不再属于这里了。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习俗,现在只是保留下形式,每年过年还是有许多人从外地赶回来探望亲戚朋友。
“吁。你们又要搞什么名堂?“马车外,刘冲提住缰绳让马儿停下,他不耐烦地问道”这还没走多久,又要停下来?“
”哼,这是我们清水镇出嫁的习俗,你个南边来的夷子,懂什么?“丫鬟慢慢从马车上扶下林晓月,没好气地说道。
”我是南边来的夷子?“刘冲一字一顿地说道”臭丫头,没人教你规矩么?“
”也不看看自己打扮的那身土匪样,谁看见了会说你是好人?我小丫头又怎么样了,又不是你来教我规矩!“
刘冲看了看自己,这一路舟车劳顿,忙着接王妃回去,哪有时间顾暇这些?不免又是冷哼。
”刘副使,烟罗只是护主心切,你又何必与小丫鬟一般见识?“马车内一个柔和清婉地声音响起,烟罗小心地扶林晓月下马车。
“既然王妃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和小丫头一般计较!“刘冲说话时看着烟罗,故意把小丫头三个字说得很重。
或许是这同样柔美秀气的山水滋润了她们,江南女子更显得温婉娇羞,即使生气来,也不会丢了女儿家应有的仪态,所以烟罗只是瞪了他一眼,嘟起小巧的嘴。
“烟罗,你不用跟来了。“叫烟罗的丫鬟便很乖巧的站在马车边看着小姐,刘冲听着这好听的声音,也不禁被那个曼妙的身影吸引住眼神。
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很柔和地照着,不刺人,也不晃眼。林晓月来到井边,井,还是那口井,青石板砌的身,井上还有转动的破旧的把手,一摇,水桶就会落下,起来,桶里便装满了古井的水。井边的桃树正开着,粉粉的桃花一朵、两朵被托盘似的萼片给衬着,风,很轻柔地吹着,桃瓣时不时落下一两片,柔软地铺在棕色的地上,漂在幽深的井里,说不出的好看。林晓月取下盖头,从井里舀出一瓢井水喝下,沁人的凉意,但是甘甜。
”嘿,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记忆中,他俊秀的脸仍是那么不真切,林晓月仍记得那个时候的他,慵懒地靠在桃树上,双手枕着后脑勺,笑眯眯地看着她,那双灿若星辰的双眼,幽深的像这口古井,看得见自己的倒影,却无法看透深处,她看呆了,世界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哥哥?林晓月当时的想法就是这样 。
可惜,你在哪里呢?
昨夜的雨如此大,雨水打得花儿摇摇晃晃,一阵风吹过,桃花又簌簌落下,林晓月理了理风吹乱的头发,抬头看了看落下的花瓣,他就像这树上落下的桃花,瞬间的惊艳,而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晓月这么想着。
原本还不耐烦的刘冲,忽看见静静伫立在桃树下的林晓月,一人一树一井,构成一幅好看的景,景中的女子穿着艳丽的红装,微微扬起美丽的头颅,那轻柔粉嫩的桃花便纷纷扬扬的落下,留给世人一个曼妙的身姿、一段难以猜测的佳话。刘冲看得入了迷,少年青涩单纯的心被震撼,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来形容此情此景,只是看到花落瞬间那位女子站在那里,说不出的和谐、美丽。□□的马儿不安分地骚动着,不满地打着响鼻,刘冲这才回过神,拉了拉缰绳。
人们总是希望美好的瞬间在那刻不要消失,因为人都是害怕痛苦的,可是只要时间还在往前,悲伤便会在前面笼罩,苦痛就会侵蚀他们。
人是渺小的,想要做到时间停止是不可能的,所以,人才会拥有记忆,把美好的事物统统装进脑子里,让美永恒下去,作为交换,痛苦也会被记忆。
不过正因为这样,尘世才运转着,天平无形的存在,没有无痛苦的记忆,也没有无快乐的印象。林晓月那时固执地相信着世界是公平的,只要她不停地寻找桃花哥哥,那么桃花哥哥就一定能找到。
林晓月最后看了看这座小镇,这座她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小镇啊,今天终于要离开了。还真有一点不舍。
视线逐渐看不到清水镇陈旧高大的门匾,放下厚重的车帘,林晓月从袖中抽出一支深棕色的萧,一大队人马重新启程,刘冲少年的声音在前面洪亮地喊着,车轱辘吱嘎吱嘎缓慢地旋转着,沾上湿乎乎的泥泞。
路在青山间弯弯转转,时而可见、时而消失,车队便在这山间兜兜转转。忽听得马儿在青山之中一声长啸,回声撞击着山间,倒显得有点寂寥、空旷。
这时,悠扬、沙哑的箫声随之而来,烟罗和着拍子轻轻唱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起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青岚山周围云雾缭绕,如斯斯烟幕,又如身披轻纱,山另一面一前一后悠悠走来两匹骏马,两匹马拴在一起,前面黑色的马背上正稳稳当当仰面躺着一人,他双手枕着后脑勺闭目养神,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胸前躺着一布裹长物,像是把刀,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虽然只是仰面躺着,仍看得出此人甚高,一身灰布短上衣,下套棕色长裤乌黑的头发随意的绑在脑后,让人想到江湖混混,看其样貌,一脸痞像,眼角微微上翘,带着点勾人的样子,嘴唇很薄,抿着嘴,似笑非笑。
庄要离喜欢做这种山间旅行,尤其在这一片水光山色间,躺在马背上,任由马匹驮着,也不提前预定去哪里,只是在山间穿梭,颇有“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心境。
听到山间传来歌声,马背上的人懒懒地“嗯”了一声,掀了掀眼皮继续睡。
少女清脆地嗓音搭配着厚实地箫声,很简单地音调,却自有一股空灵澄澈,一曲终了,竟让那些长途跋涉的人不再感到疲惫,莫名地直透如人心。心、在瞬间平静止水。刘冲现在倒是对烟罗刮目相看了,双眼很是钦佩地看着她,烟罗也不好意思地笑着,掩饰不住地自豪。少年少女间的友情来得快,也来得纯,没有成人间的勾心斗角,没有加以掩盖的阴谋,他们只要单纯地认定了对方的优点,便能很快走进彼此 。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周围的人也会心地听着,还时不时搭上一两句,说得也是轻言细语。或许到了这里,心也被这里葱郁青翠的一草一木给感染,愿意暂时卸下心灵沉重的包袱,一览无尽的青葱,沉醉于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