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我又是谁？》吴俣

1、第 1 章

　　第一话 消失的蒸汽二十年前，他将自己的心化作一只风筝，高飞在湛蓝的天空，去寻找人生未来的方向。因为远在云端，它有着更广阔的视野。他手中操着线，满头大汗地奔跑着，不时地回过头来凝望着那只风筝，眼神里满怀着期待。如今他的生活已摇摇欲坠，二十年来他苦心经营的生活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值得自己欢欣鼓舞的东西。他再也无法维持生活了，无论是日日不得停歇的为了一个目标的奋斗，还是夜夜清净无为的悠闲，他的人生俨然已经失去了动力，只剩下对这种力量的急迫的追求了。他更加希望风筝能给自己捎来一条信息了，“看哪，那就是人生的方向，你应该朝那儿走！”然而始终是高飞在云端的风筝。
　　第一话 消失的蒸汽
　　美国中部平原的十月，已是秋季。德克萨斯起伏的原野尽情地享受着夏季阳光的馈赠，连绵的草木的枯黄色彩尽显荒芜。下午四点，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太阳依旧盛发光芒，整个白天的蒸腾使地面附近泛起一股热浪。远方的天空蓝的使人晃眼，牛羊就三两只的结群挤在低矮的灌木下，尽管那层薄的树荫并不能抵挡空气里热浪的侵袭，但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了。偶尔见到的几只马早就丧失了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驰骋的心情了，它们只供主人骑乘，没有工作的时候自然愿意在马厩里好好歇着了，更何况这热烈的骄阳。这里有绿叶，虽然是一小片一小片的分布着的，总的算起来并不少，但这里没有绿意。哪棵灌木愿意动用根部宝贵的水源来使枝叶保持生机勃发的绿意呢？还不知道雨季什么时候来呢！
　　罗伊尔小镇位于德克萨斯州的西部，靠着西边无垠的群山。山脚有一个蓝色的小湖，湖水在夏日的阳光下会显出蓝色的光芒。小镇唯一的与外界沟通的渠道是东边的一条直线公路，一百多公里，与舒斯堡市相连。小镇的支柱产业乳畜业与肉牛加工业就是通过这条公路向外运输产品的，一般都是舒斯堡市接纳了。镇上的农场都是围绕着镇中心分布的，围成一个大圈。各家各户都占有一块大面积的私人农场，每天忙碌地料理农场的事物，虽说简单，但每天都还很忙，他们大都不愿每天驾车两个小时来回小镇与市里维系一份城市工作。从小镇的上空看，镇中心是一团绿色的团块。梧桐大道的两旁是挤满了的商铺，大都是自家经营的，后面就连着小院与住所了。这里没有超级市场，都是些售卖生活用品的小店铺，老人们闲在家里没有什么事情，就给自己一个似乎是应该呆的地方。KTV是中国有的，旅馆也招来不了多少客人，餐馆为那些离家很近的人服务吗？这些在小镇都是没有的。
　　梧桐大道的东边有一个大型的露天停车场，林易正在从车里出来。小香远远地就看到他的车了，欢快地迎了上去。每天下午，这只澳大利亚野狗就会特意从家门口的那块阴凉里出来，好生欢喜地等着他回来。林易锁好车门后，蹲下身子好好抱了抱小香，在它的额头上亲了又亲。小香是一条母狗，是林易特意飞到澳大利亚去找的。原本他是计划着要到野外去捡一只的，但想想那只小狗不是和群体在一块的啊？自己还要很花费些功夫补充野外防身知识。他还是上路了。在出了城市，行了好久在一家农户休息时，就问到这件事情。农场主大笑着说他可以送林易一只，自己家平时用来看羊的狗就是澳大利亚野狗，有七八只，少一只也行。林易到海关□□，才把它带了回来。他也知道，这只黄色的生物带给了他多少慰藉。每当看到它时，都有一种紧紧抱住它的冲动。林易拍了一下它的头，他们俩便一前一后地离开停车场。
　　街道东头的第一家就是哈伦斯太太住的。她正在喝下午茶。她招呼林易进去喝一杯。如果说镇子里林易除了简单问候几句后还能聊聊的，就只有这个老女人了。三年前林易刚来到镇子的时候，就得知她丈夫几年前去世了。这个老妇人并未对外界保持着既往的热情，常常就是过着自己的日子，与邻里平静地交谈，安静地生活着。林易突然就对她生出了一种关怀，她倒不过分打听他的事。他房子还没有完工前有一天从市里回来时，哈伦斯太太招呼他进去吃午饭。他无法拒绝这位老妇人的要求。她的脸上皱纹满现，嘴角的上扬是对别人最轻柔的招呼，眼睛里秋波无闪。林易觉得很愉快，他承受不起与别人深入的交谈，泛泛而谈是他所向往的。两个人席间就是聊了些日常的话题，吃完饭后，林易便告辞了。以后的日子里，林易常来照顾这位老人。眼前桌上的一套泥色的小茶壶和旁边的一盒龙井，就是当初林易送给她的。在一个普通的美国人眼里，任何凝聚着中国几千年传统文化的事物都会让他们心生向往，她当时的高兴林易是可以感受到的。林易在小木桌的对面坐了下来。这里的一张椅子是一直都有的，反正多摆张椅子也不是很费劲。小香就在旁边趴着，林易拿了块曲奇饼给它。它嚼着嚼着就咽下去了。哈伦斯太太在茶杯里添了点茶叶，拿起旁边正热着的水壶，慢慢地往杯子里续水，一倒三停。这当然是林易告诉她的。好茶需要用沸水冲泡，一次一点，用温度将茶叶里的清香带出来。茶叶本来看着就很匀称，经这沸水一泡，沉浮之间，舒展如花。哈伦斯太太当然不会问到他今天的工作怎么样，甚至根本就没有说话。就算她问了，林易也回答不上什么，他喜欢这样。过了一会了，他就告别了。
　　五点的梧桐大道正是热闹的时刻。老人们纷纷出来聚到一起聊点家常琐事，孩子们则赶紧利用路旁高大的梧桐一天里积下来的阴凉，一圈一圈地追逐着。林易没有想什么，他不去琢磨这次停在戴维斯小店前的货车运来了什么，也不去想那位母亲为何牵着一脸哭丧的孩子快步地走，任由眼睛到处看着。小香在后面跟着，这是无需林易给它戴上项圈的，镇上的人对小香都很友好。小香时常会得到半截香肠，低着头就吃了，它不朝人叫，每天安安静静地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老人们都爱摸它毛茸茸的头。林易向迎面走来的人打招呼，也是一样的表情，自己并未对这种问候怀有多大的热情，只是希望对方不会感受到自己的低迷。他拐进了尼古拉的店，想问问前些天他让帮忙带的杂粮有没有到。和所有美国人一样，他给林易一种很强壮的印象，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听他说他五十七岁的时候还能做三十个引体向上呢。林易记得引体向上一直都是自己的困难，十六岁的时候还一个都做不了。他大声向林打招呼，“嘿！林，你的东北大米和小米，还有那些杂粮前天就到了。我已经帮你打包好了，这些东西你一个人带不回去，晚些时候我用车送到你家吧。这些东西舒斯堡市可没有，我也是托批发商从西海岸带的。瞧，我自己也带了些，海伦也喜欢吃这个。”可以料想得到他会给自己带些，上次邀请他们到自己家做客的时候，林易晚上只做了八宝腊肉焖饭，淋上熟油，一人一大碗，他们夫妇俩显然很惊奇眼前的美食。此后，林易到他家杂货店里买东西的时候，都会顺便教教海伦—尼古拉的妻子几道简单的中国小菜。因为不知道价格，林易得等到□□。一共九十二美元，可以够自己两个月的伙食了。林易问到他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尼古拉只是说上次你给的那种调理的药喝完了，感觉很好，问能不能再带些来。林易想起来那还是很早的事情了，想必他定是好好上网查了查才敢喝的。刚来到小镇的时候，林易就向老人们说出自己会中医的事了，但没有取得行医证书，他也没有给别人针灸或者开药方，只是在身体调理的方面给些建议。比如夏季多吃清淡的，绿豆，小米粥，冬天煨些枣子和枸杞，另外的中药就是林易从网上买的材料配的。林易说当然可以。临走的时候，尼古拉还特地招呼了小香。
　　往前走，就是梧桐大道的西端了。他拖着缓慢的步伐，在那一刻站住了。他回过头来，注视着街道上的一切。太阳已经靠近了山，梧桐树高大密集的枝叶覆盖了上空，街道宽阔干净，那一溜溜的秋风就从街道的另一头吹过来，惹的宽厚的叶子哗哗的响，再从地上的荫蔽里感染些阴凉，吹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受不住风的吹拂，连忙眨了眨眼。小香也只是看着他，毫无作为。确感秋凉！
　　从来都是一个人。从这一头，到那一头。孤独是他的影子，在他的生命里渲染了悲凉，营造了落寞。接下来就是一个人的路了。
　　他转过身来，眼前呈现的是开阔的景色。不远的群山的上空是夕阳绝美的光晖，粉红色的和淡紫色的云气相交织，除此之外就是一片青蓝的天空。小湖的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金光闪闪。林易很陶醉这样的景色，所以，接下来就是行走在自己的土地上了。住所离这儿还有四五里路，可他喜欢走路，毕竟他喜欢。林易实在不能思考什么了，只是不停地看着周围的事物，那站立的槐树，枯黄的牧草，让他觉得很受用。
　　再往前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小路。小路上只有零碎的阳光，是透过一旁繁盛的花椒树投在地上的。两排花椒树种得很密集，笔直得延伸着有二百多米。这是通向天堂的道路，幽深，清净，会让凡人与外界隔离，灵魂在这绿荫里得到滋养。小路的出口处是一片小的园林，空气里充斥着明显的香气，可以轻易的闻到，却不浓烈。两旁两棵桂花树正盛开着淡黄色的小花。刚移植过来的时候它们就有那么高了，三年，足以香飘十里了。樟树，白杨，只有几种树种，一棵棵长得很高大，再加上相互间合适的距离，这些树就会让人平白的多一些愉快了。里边的是三排银杏，一共三十棵。青黄色的扇形叶子在秋风中摇曳，圆形的小果也都熟了，就是小了些。这里没有一般的美国住宅象征性白色栅栏，但明显就是一个院落了。一条弯曲的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延向大门，左边是一整块的发黄的草坪，右边是已败落的葡萄架。
　　林易拿出钥匙开门。黑色的柚木大门给人深沉厚重之感，大厅左边是沙发电视，右边是一张长方形餐桌。林易没有请人料理家务，不仅是因为小镇缺乏这类业务，而且需要照顾得事物很少，自己完全可以应付过来。在沙发上休息了会儿，便开始进厨房准备晚餐。煤气管道从镇中心铺到这里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林易就放弃了用明火烧菜的想法了，改用了电磁炉，但电饭锅是一定要有的。淘米，那一粒粒饱满又有光泽的东北大米着实让人喜欢，只舀了两筒子米，只是因为用电磁炉热的饭很不好吃，电饭煲即时蒸的饭才好。林易择菜，青菜是从林子外边的菜地里弄的，他时间充裕，可以应付得过来，烧水，切肉，都很平常。晚餐是清炒白菜，和土豆牛肉汤。这花了他半个多小时。饭菜都已经摆上餐桌了，在吃饭前，林易到马厩给小斯填料去了。小斯是匹棕色的马，林易当初只想随意养一匹马，它母亲就在小镇的萨恩家。马厩是没有门的，往常白天林易不在的日子，他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