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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楔子:诸神的游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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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坠入了同样的梦境。
一切皆昏聩蒙昧。
周围飘荡着种种黑影,都是雾气凝结又散开的错觉。飘近来,退开去,悉悉索索。悄无声息的寂静,细听却又充满了千万种语言,千万道口舌在说话。
朦胧,却不是虚无的黑暗。万千影像形体穿行其间。
他不喜欢这里。
上下四方的寰宇,目所及与不及之处,皆布满了无形的锁链。
它们捆绑他的四肢,钉住他的羽翼。束缚纵横交错,一直深入到灵魂的每个角落。
他的力量与荣光被剥夺,都在遥远的地方,化作澎湃的浪潮,呼唤着他。
它们本是一体的。
他是囚徒,荆棘笼里的鸟。
深陷于编织的网罗。
他毫无生气,没有波动的情感和思绪。
只是静静地沉默着。
因为他知道,那一日终会来临。
大地上最高的山峰是奥林帕斯山。它的山顶终年云雾缭绕。宙斯他们最先占据了这里,与自己的上一代提坦神开战。在获取辉煌胜利之后,年轻的诸神在此建立了自己的王国和宫居,权杖的象征与中心。从此奥林帕斯的名字与他们紧密相连,王冠般戴在他们头上,因之荣耀。
这里既无雨水,也没有闪亮的雪片。永远春日般和煦,草木从未有一丝枯萎衰败,繁茂生命欣欣成长。此处的光明来自埃忒尔,纯净辉煌的金色光芒照耀着每一处。每晚巡视夜空的尼克斯女神从不涉足此地。因此它永远是明目的昼日,使得一切看起来蓬勃发亮,充满生机。
云雾在埃忒尔之光的照耀下变幻着瑰丽色彩,巍峨宫殿群矗立其间。身为大地后裔的诸神们,更是把大地上所有美丽都萃取起来放置此处。纤巧的花园、钻石般的溪流、凝绿的森林、寂静纯洁如宝石的湖泊,无不诠释着所谓诸神的幸福与欢乐。
雅典娜穿过层层大厅和长廊,计划着前往自己钟爱的城邦。距离大洪水退潮已然有一段时间,人们正在慢慢重建秩序,繁忙的工作和指导。她心中盘旋着诸多计划和事项,有些心不在焉。因此,当她无意间瞥见一个身影,并随即意识到那是谁的时候,不由得惊讶。
他坐在长廊上,举目远望,云海层层叠叠,一望无际。有强劲的风刮着他的金发,天空般清蓝的眼只是望着,侧脸看起来沉静而深思。
宙斯,人与神的父亲,坐在霹雳环绕的御座上的万神之王。现今看起来只是一个青年,远离众神,独自在一边,仿佛没有人能影响他,如此格格不入。他们习惯和印象里的他坐万众瞩目的中央,要诸神环绕朝拜;又或种种名誉和不名誉的事止不住地冒出。但是很少,他们会看到宙斯独自时什么模样,那似乎难以想象。
就在一愣神之间,宙斯已经转过头来对着她微笑,眼神威严而愉悦,向她伸出手,霎时他宛如已披上王者的整齐盔甲。
过来罢。雅典娜,我亲爱的灰眼睛姑娘。
看。他说,你看到了什么。
雅典娜灰蓝的眼睛注视着波涛翻滚的云海,金色光线淡淡地照耀。飘渺云雾被呼啸的风撕扯着聚拢散开,隐约透露出大地轮廓。
世界。雅典娜回答说。
宙斯虚无地微笑,看不出那个表情之下在想什么。
我是天穹之主。他说。
他们打败了上一代,得到了这个世界。随心所欲,权柄握于手中,愉悦自己,又教时代和人类在尘埃中生灭。
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你还记得夜族么。”宙斯说。
与地母盖亚同等、深居于塔尔塔罗斯的夜神尼克斯以及她的孩子。
在整个世界都在为诸神战争翻覆的时候,他们只是遗忘和不参与,连立场都没有。
“这是盖亚的家务事。”批判苛责之神摩摩斯耸耸肩这么说。
他们属于另一个次元。相互间的观念和关系都截然古怪地不同,遵循着不同的律法。宙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才把战败的提坦投入塔尔塔罗斯。那里离开了他们的母亲盖亚的怀抱,根系被断开。对于大地血脉而言,那里是剥夺和无法使用任何力量的异界。
诸神形容那里阴湿发霉,令人厌恶。
然而在奥林帕斯的摩摩斯和修普诺斯都显得很正常,正常到平凡。常伴爱神阿芙洛狄忒左右的阿帕特和菲罗忒斯也只是如此。
肯定有些地方不一样,不是吗。
创造这整个世界的盖亚何其伟大,他们的一切全基于她,广大得近乎意识不到她的存在。而夜神尼克斯有何凭依,竟与她并驾齐驱呢。
“命运。”雅典娜说。
宙斯一笑。
“凡人的命运而已。”
雅典娜转过脸,望着万神殿。
她是因宙斯把墨提斯吞下而出世的。
命运和预言并非不能更改,不可避免。它岂非有那么多选择与岔路口,被每个身在其中的推动。
他们深藏于黑暗中隐匿不见。然而这世界不是神王的么,他不是最大权柄者么。岂不是他用自己的力量唤起诸神,将一切编织掌理,又使他们位置安排妥当,才有现在的一切么。
你怎么敢说,这一切都是出于命运的安排。握着诸神的手如操纵傀儡,将胜利放到他们怀中呢。
“你觉得他们拥有什么力量?”
所谓夜族。
所谓命运。
此时埃忒尔的煌煌光芒照耀着整个诸神国度,一切清净宁和。
忒萨利亚。
距离大洪水时代过去已然有一百多年,大地上的一切欣欣向荣,充满着生机,盛夏的繁华。皮拉与丢卡利翁的后裔正繁衍在这片土地上,管理着同样日渐增多和忙碌的子民。
埃俄罗斯的王宫前,士兵们握着长枪笔直站立,秩序井然。同时却有几个孩子在草地上随意嬉戏打闹,拿着木剑相互乱戳,仿佛正在模拟战斗。
“我赢了。”一场小小的战争后,其中一个孩子骄傲地说,拿木剑指着对方的喉咙。
那个被指着的孩子脸上现出了痛苦的神色,慢慢蹲了下来。
“西西弗斯?”
他俯身去看他,却冷不防被狠狠戳中肚腹。
“我赢了!”西西弗斯大笑着跑开,防止被愤怒的对方追赶。
“西西弗斯!”
他的尖叫惊动了在另一边的两个男孩,年长的那位正在教弟弟如何挥舞。做哥哥的急忙跑过来看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萨尔摩纽斯?”
“阿塔玛斯,西西弗斯使诈!”萨尔摩纽斯愤愤地说,捂着肚腹。“不就是仗着别人的好意吗。”
“好了好了。”阿塔玛斯说。“最多他待会儿别吃饭了。”
最小的弟弟克瑞透斯在一旁歪头看着这一切。
云翳渐渐遮住了太阳,在草地上投下巨大阴影。厚厚的云层中响起了主神宙斯的雷鸣,变幻无常的天气,即将下雨。
“我们回去吧。”阿塔玛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