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无用是深情》薇紫满楼

33、【十六】庄生晓梦迷蝴蝶（2）

　　疾病所伴随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疼痛，最初的时候还可以忍，到了最后，发作起来每每感觉痛不欲生。如此苟延残喘，究竟还算不算活着？彭译并不是个悲观主义者，但他确实被折磨得怕了。婷谖总跟他腻在一块，自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睛。彭译记得清楚，有次透析之后突然觉得疼痛难忍，起先是咬着枕头不肯说话，也不愿让人发现。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剩那点可怜的自尊在支撑着已近倒塌的信念。到后来疼得几乎失去意识，只听见有人惶恐的不停呼唤他的名字。等睡了一觉起来，护工的手上已经被抓得满是伤痕，而莫婷谖伤的并不比他轻，手臂上缠着一圈纱布。尽管那丫头最终没有承认，但晚上剩他和护工两个人的时候，男人还是告诉彭译，彭译突然痉挛，场面一时混乱不堪。莫婷谖情急之下只能把手伸上去让彭译咬住，否则那个情势，或许他真会咬断自己的舌头。
　　等到医生强行的把两人分开，莫婷谖整个手掌已经被血染得一片殷红。
　　原来梦里难闻的血腥味、堂皇的叫喊声，都是真的。
　　傻瓜，要是留下疤痕可怎么办呢？将来还是要嫁人的。彭译有些难过的看着莫婷谖一阵，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患难见真情，他以为会和素素一起的时光，到最后通通没有实现。
　　之前逃避的种种愈发显得可笑。
　　彭译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手术早已刻不容缓，奈何肾源始终未下定论。彭译原先也是期待，到最后终于厌烦，身边不离不弃的只剩婷谖。女子那样笃定的告诉他一定会有希望，自信却不知从何而来。苦劝无果，她就摘下脖子上的项链。这东西她戴了好多年，彭译见过不止一次。莫婷谖把它绕过他的脖颈，据说早年隋岚在怀孕之初为孩子求过一道平安符，佛珠是开光之后所得，莫婷谖从未摘下。她这辈子虽然磕磕绊绊，倒也从没什么病症。莫婷谖就笑，让他把它收好。彭译永远也忘不了女子那时的表情，她就坐在椅子上，没有去拉彭译的手，只是安然的对着他笑，她说，我把我这辈子的好运都给你。
　　彭译，你千万不要放弃，你一定还能活好几十年呢。
　　这大概就是他这一生中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项链贴着皮肤的地方焦灼的疼了起来，彭译点点头，他特别想哭的，但却只是笑着捏了捏莫婷谖的鼻子。
　　记忆被串联起来，与她相处的每一天都无比清晰。彭译不知道莫婷谖有多喜欢自己，可心里的那些被恐慌蛀出的空洞的确被她一点点的填满。他这一生欠了她这样多，彭译就想，干脆下辈子再把她娶回家。然后就宠着由着她一辈子，这都是他欠她的。原来所谓厮守，也不过是最痛苦的时候有个人在身边罢了。

　　那天早上，莫婷谖枕在他的胸口，彭译被压得难受，怎么都动不了，他觉得害怕，还以为是什么鬼压床，所以一下从梦中惊醒。外面还没有大亮，莫婷谖睡得熟，长发散在他的掌心，并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彭译伸出手来抚弄着那些过于柔软的青丝，突然生了种地老天荒的错觉。虽然很是短暂，却真真切切的划过他的脑海，他与莫婷谖从未有过这般的缱绻情意，唇际便挂了一丝笑。抽出一只手，拢在莫婷谖的肩上，便又睡了过去。
　　痴男怨女，不过是心劫使然。明知不可多得、明知求而不得，却还要为了执念做到什么地步？
　　我明明曾那样决绝的将你推开。
　　彭译睁开眼，距离手术已经过去56小时24分，他成功的度过了危险期，所有的一切都像经历了一场连绵的噩梦，只有关于莫婷谖的一切，才是那里最最清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