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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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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位仪式进行的极其简单。国难当头,鞑靼军就在济城外头,谁也没那个心思去组织声势浩大的典礼,只是过了基本的步骤。
尽管这样,依然让礼部忙得不可开交,到了最后,皇帝礼服竟然用了李重安登基时候用的那一套,李重华却也只能黑着脸接受。
沐浴、焚香、食素、跪拜、祷告等等一系列复杂的步骤在季泽眼前如烟云掠过。登基大典的一整天他都昏昏沉沉地渡过,仅仅靠承谦扶着他,带着他走来走去。
祷告的仪式一向是在祈年殿,季泽的体力在进行到这一步的时候也挨到了尽头,所幸也没有人会在这样朝不保夕的时候来跟他们计较礼仪,登基大军撤走后,季泽就拉着承谦坐在祈年殿的汉白玉台阶上休息。
寒冬的风在登基的这一天终于有所平息,消减了往日穿肌透骨的寒意,只是虚张声势地在空旷无人的祭坛上游走。
季泽闭上眼,靠在承谦肩上:“你还记得么,我的那三十年里,其实几千年后,这里,会是一个很有名的旅游景点,只可惜我没来过。据说这里有堵回音壁,在我们那个时代很有名,可惜那个年代因为损毁严重,回音壁早就不回音了。”
承谦颌首:“你想去看看么?”
季泽点点头,承谦立刻把他打横抱起来,走下台阶。季泽累得连骨头几乎都要散架,只能靠在承谦的怀里,意识也是一片模糊。
忽然有什么清晰有力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
——“噗通”。
——“噗通”。
——“噗通”。
季泽睁开眼,却只能愣愣地看着面前一堵凹陷成半圆形的墙。季泽没有说话,承谦也没有说话,然后那声音却在季泽耳边无比清晰地响起来。
——是心跳的声音。
回音壁,彼此无言无语——还要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季泽忽而响起来从前那个季泽,想起来那个季泽是为什么要去大同,又是为什么要……举剑自残。
那时候的李重华给了他一把剑,一把黄金铸造的剑,告诉他,把大同的兵符拿回来。
先帝终究留了一个心眼,把大同的兵符分做了两半,一半交给季椽,一半交给了当今年迈的右相。
晋王给了他一把黄金铸剑,却要他拿兵符来换。其实哪里是兵符呢?晋王要的不仅是兵符!晋王要的是雕梁画栋的皇宫,要的是娇面如花的季棠,要的是普天无双的皇位!
季泽只想冷笑。
鞑靼的军队还在这片土地上肆虐,北蛮们的军刀挥舞着,落下的是军民的首级!北蛮的马蹄踏过的,是被血色深深浸染的国土!那些未寒的尸骨,那三十万无法瞑目的冤魂,新鬼积压着旧鬼,在山河破碎里凄厉哭号。长城也背满了冷落的烽烟沦丧敌手。生灵涂炭,乌鸦也等着去啄将死之人的眼珠。到处都是残破的景象,而这千顷宫闱内主导江山起落的人又在干什么?他们思量的不是百姓民生,而是皇位皇权!他们只看着那张金玉拼凑的椅子,就全然忘记了是谁支撑起这千万间宫殿,大到整个皇朝,小到宫人额上的一点朱砂,是取自于谁、来自于谁!
季泽也只能冷笑,他看着这一切,却要一步步地推着那个人登上皇位,得到那个人几乎所要得到的一切。
不,不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季泽睁大眼,对承谦说:“你知道我那时候为什么要去大同么。”
承谦抱着他往回走,说:“是来拿我的兵符的吧?”
季泽点点头,说:“那把黄金的剑,是晋王给我的。黄金质地软,但是密度极大,我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提得起来?那里面其实是镂空的,装了暗器,机关就是剑柄上的祖母绿。”
承谦顿住,声音像结了十层寒冰:“什么意思?”
季泽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被风吹着打在回音壁上,却只是轰然消泯,没有留下半分回音:“杀你,我这样的纨绔拿了柄金剑又有什么稀奇?你们谁会防范我?如果你不交出兵符,就启动暗器杀了你。每一发暗器都淬了毒,见血封喉。晋王必须要把兵符拿到手,因为没人能保证大臣们会不会拥立那个年幼的皇子做一个小傀儡。”
承谦抱着季泽的手缓缓地收紧起来:“晋王送的礼还真不轻。”
季泽嗅着风里承谦的味道,说:“先前的季泽为什么住手了?不是因为他不爱晋王,而是他在那片血肉纷飞的人间地狱里看见了人心。”——先前的季泽看见了他一生都没见过的屠戮,他猛然惊醒——惊醒过来他究竟在干什么!为了一张龙椅为了一份权力,他几乎把整个王朝的子民的生死交到敌军手里!
承谦说:“晋王的礼,我得给他还回去。”
季泽笑了笑,手收得更紧了些:“是得还回去。这个皇位来得太容易,季泽这一条命,怕是不够当今的圣上觉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