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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 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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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练习舞蹈,我也乐得清闲。常常在月光下反思自己,今后到底该如何过活?就这样的待在思秋坊里过着我并非想要的生活吗?可是眼下我还能有什么路?除了先听月姑的安排,装作乖巧听话的样子,恐怕已经没有第二条路供我选择了。
夜下吹曲,总觉得这样的曲子才是最动听的。因为夜里安静,所以的情感才能在这样安静的时候倾发出来。来洛阳的日头并不多,眼下我已经有些怀念在西域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了,不知道当初头脑为什么那么热,一心只想来大汉。如今我只想回西域去。
我相念阿娘,想念托稚达,想念天山,想念牛肉羊肉,想念那些有篝火的夜晚……
不知何时一个身影斜斜的被拉长,我回过身去,看见苕苕立在长廊下,灯光将她的脸映得透明,几日不见,她已经消瘦了许多,眼圈还是红了,我想可能是刚刚哭过。与她对视了一会,我刚想开口说话,她就已经一溜烟的跑开了。我呆呆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拿起笛子又吹奏起来。
大概月姑是希望我快些好起来,这样也好帮她赚钱。在她的细心调养和我的注意之下,在一个月后,我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月姑说还有一个月就是新年,到时候的客人也会变多起来,那时候才是赚钱的最好日子,而且那时的钱更好赚,原本的价钱也会提高,所以我们必需要抓紧练习。
月姑看我还有些悟性,所以决定那时候将我推出,要我更加勤勉些,我微笑着点头答应。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月姑将我和苕苕特意分在了一组,让我和苕苕一起练习。我心中明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嘴上不说,只是按照她说的去做。苕苕倒是很听我的,我说的想法意见她都接受,但是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她却淡淡的说没有。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此举能一下成名,那我心中所想便必然成功。想到这里,我练的就更勤了些。
日子不着痕迹的滑过,当我将舞蹈和曲艺练的得到大家的一致好评时,已是新年了。别家都是欢天喜地的过,月姑特意花了大把的银子来装饰这里,让这里变得更加精致,更加喜庆。我斜坐在栏杆上看着大家正在布置,月姑突然走了进来,一脸笑意的看着我,“全都练好了?”我笑着点头。“别到时候给我出了岔子,我可是花了血本了。”我道:“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月姑点点头,“有数便好。”我笑着看她一颦一扭的离去。
月姑的这个钱财果然没有白花,思秋坊本就洛阳中最有名的歌舞坊,加上月姑的宣传到位,不少富家子弟都在这几日留连。
因为当时建思秋坊时就在构建上花了不少功夫,我听坊里的几个姑娘说,思秋坊的主人并不是月姑,而这个歌舞坊背后的主人是谁她们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主人平日里露面极少,坊里的账目都是月姑在管,只需要每个月固定交上一些收入就可以了。歌舞坊分为两层,中间是个很大的舞台,周边是圆形的屋子,因为坊里经常有达官贵人到访,而他们都是不想让人知晓他们的身份,所以每个小屋子都是精妙的设计,屋子可以看到外面,但是外面的人绝对看不到里面。
我在后台听到前面的一片哗然,透过角落看到是这里的招牌茹荨姐正在跳舞,许多老客都是冲着茹荨姐而来,有人说她的舞姿一点也不逊色于当时的李夫人,虽然没有人见过李夫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不知何时月姑站在我身边,见我看的出神,在我耳边说:“别羡慕茹荨,到时候也会有很多人会为你而来。”我一笑置之。
茹荨姐跳了两支舞,当她下台时,底下的人还在哄喊:“再来一曲,再来一曲。”茹荨姐下台,月姑说:“别紧张,按照平时练习的就成。”我点点头。
坊内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众人皆是一‘咦’,只听一曲悠扬的萧声传荡在整个坊间。萧声悠悠荡荡,仿如洗去了尘世的烦忧,有的只是青山绿水间的青脆。众人闭目凝听,不再去想是否有光,是否黑暗,只是跟着曲子沉浸在这片绿色之中。
我立在珠帘之后,因为黑暗,我看不清大家的表情,但我依旧可以想象的到大家沉浸在其中的表情。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一曲《采薇》下是我心里最深的情感,伴着萧声这首歌曲从我心内唱出。
伴着歌声结束,萧声也渐渐逝去,整个坊里开始亮堂了起来。那些沉迷于曲中的人此时才缓过神来,大家都在疑惑着到底是谁吹奏的此曲,到底是谁唱的歌。我含笑着从珠帘后退出,因为没人看清我的样子,没人知道我是谁。
一开始月姑还十分不理解为何我不愿让别人看到我的面容,直到此时她才明白过来,她娇笑道:“云丫头,你的脑子比我想的多,眼下看来这个不让别人看到你的方法比以真面目示人要好多了。因为大家看不到你,反而让人多了一层遐想,人家肯定会想这个唱歌的女子容貌如何,肯定很想看到你的真面目。看来,这些日子你可有的忙了。”
我浅笑着说:“一切还要多谢月姑你才是。若不是你的同意,就算我想这样做也不成。”
月姑满意的点点头,拍拍我的肩,极其妩媚的说:“那下面的日子还要多辛苦你了。”我微笑着送她离去。
站在不同的立场,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我的想法可不是单单说要赚多少钱,只希望我如此做能够引起我想要引起的人的注意,好实现阿娘交待我的事情。
因为那一次的反响十分好,所以我更加忙碌,整个园子里的姑娘谁都没有我忙碌。我忙着练曲,忙着练歌,因为我的这样忙,让原本对我心存不满的姑娘更加怨气。不过我一点都不在意,大家是怎样看我的,我始终相信日久见人心这个词。在这个世上,想要得到的,就要去付出,想要跳出漂亮的舞姿就要忍得住跌倒的疼痛,想要唱出好听的歌曲就要受得了嗓子的干哑,没有无缘无故的成功。就像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若是没有平日舞刀弄枪的练习,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斩杀敌人。
一日,刚在珠帘后唱完歌曲,就听到李叔说月姑让我唱完后过去找她,我点了点头。找到月姑时,她一点娇媚的看着我,拉着我的手,亲切的说道:“云丫头,你真是好命,二楼雅厢有个公子邀你亲自唱首曲子给他听。”我眉头微皱,不解的看着她,“我不去。”“云丫头,你怎么想不通,人家亲自点你去唱当然是因为你唱的好,好好抓住机会。”我有些不耐烦:“月姑,当初不是说好了,我只在舞台上唱,可没说还要私开厢房唱给别人听的。”
月姑见我面色正经,有些急了,好说歹说的说了一大通话,我听的有些腻烦,心想,反正大家都在坊里,他就算想要做什么只要我大声喊叫就成了,况且这里只是卖艺不卖身的地方,凭月姑的势力,想要打发一个人还是不难的。“好了好了,月姑你就别说了,我知道了,这就过去。”月姑听的一脸欣喜,让坊里的小厮带路。
小厮带着我还未上到二楼,就被人拦了下来,两个面容严肃的人道:“我们带这位姑娘进去。”小厮愣了一愣,估摸着没有法子拒绝,只好笑着点点头,然后招呼别人去了。我盯着这两人一眼,心里想着看他们的样子应该不象是坏人,但心里的警惕不会少,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包厢。
这个包厢是坊内专为达官贵人所设,但并非所有的达官贵人都有资格能包到这间厢房的,因为这里的视角是整个坊里最好的,地段也好,对于讲究风水的人来说,这里是个上上之选。只是可惜,这样顶级好的位置整个坊里只有这一间,所以可想而知,这个包厢的价格也是最顶级的。
我在心中盘想里面到底是什么人,放眼整个洛阳城中,能在这里的人并不多,而且我听月姑说,这间厢房并非你有钱就能进来看的。算了,不必多想,进去了就知道了。
珠帘轻挑,一个青衣男子正背着我看着坊下的歌舞,我进去了之后,门一下被关上,几个守卫守在门口,我回首望去,心里有些没底。青衣男子仍旧目光专注的在看着歌舞,我走了几步,他恍然未觉。
屋内的暖炉很温暖,一个炭炉上放了一壶水,水也不知道滚了多久,大团大团的水汽飘出,在这间屋里形成白色的烟雾。他的目光专注,让我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立在他身后,直到歌舞结束他才转过头看我。
“你叫云莺?”他指了指对面的空位置,示意我坐下来。我在心里犹豫了一瞬,仍旧坐了下来。
“嗯。”我点头。
他拎起水壶,替我倒了杯热水,递到我面前,我笑着说谢谢。
他微笑着看着我,“洛阳是否与你想象中一样?”
他的双瞳如黑宝石般亦亦生辉,这是我在洛阳看到的第一双真诚的眼睛。我相信眼前的人不会伤害我,没有理由,只是相信。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他不解的望着我。我道:“任何事情都不会沿着你的想象走的,任何事情与想象中的都会有所出入,不过好在出入并不是很大。”
他微笑着点点头,我满肚子的疑问在心中,却又不知怎么开口问出来。
他看我吞吞吐吐的样子,不禁笑道:“我叫冯彰嗣,前些日子不在洛阳,回来后听到府里的人说有人拿着块玉佩来找我,我听着描述的样子确实是我熟悉的,你能将玉佩再给我看一眼吗?”
看着他眼睛中的赤诚,我没有犹豫,将信物拿出来。他看到之后,呆呆的盯着玉佩看了好久,直到我喊他时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冯彰嗣理了理袍子,笑着说:“抱歉,是我失态了。”我摇头微笑。
他问:“这玉佩的主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答:“她是我阿娘。”
“你是她的女儿?”他的表情中有些不相信。
我笑着摇头,“不是亲生的,她是我的义母。”
听了我的话,他神情中的紧张才逝去。
我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他说:“我回府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就派人去每个客栈寻找你,可是一直找不到。后来听下面的人说有人见到两个大汉将你送到了歌舞坊,我便去医馆询问,听着描述和管家描述的很像,当时就想八成这个人就是你了。今日得见,果然没有错。”
看着他抿唇微笑着说着寻我的过程,心中骤然温暖。原来在这个洛阳城中,还是有人会关心自己的。虽然他寻到我已经是我在歌舞坊一个多月之后,但这并不要紧,重要的是在之个陌生的皇城之中,还有人惦记着我。
冯彰嗣见我眼中隐隐有泪,想递上帕子给我擦拭,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我微笑着看着他。
他上下打量着我,最后抿着唇微笑着说:“看来你阿娘把你调教的不错,如今站出去,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想起以前阿娘总是说我贪玩,说我仍有野性,一点也不象汉家女子的温婉,不知此时阿娘若听到这番话,该是何表情?
他问:“这里的人可有为难你?”
我摇头:“没有。他们都待我不错,给我吃我供我穿的,还学了不少新鲜的玩意。”
“你和他们签了卖身契了没有?”
我沮丧着点头,“我并非情愿,只是苦于无耐,逼不得已,实再没法子了。”
“需要多少银两可以把你赎出来?”
我摇头。
“你不知道?”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如今我并不想出去。”
冯彰嗣有些惊讶于我的话,“你不想?你想继续待在这儿?”
我咬着唇,不知道心中的想法能否说出。他看我的样子,问:“你是否有难言之隐?不防说出来,看看我是否能为你解答。”我想了想,阿娘让我来到洛阳后可以去找他,就证明他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我说:“阿娘让我来到洛阳后和她的故友报个平安。”
冯彰嗣端起茶盅饮了口茶,思索着我的话,一会儿后,说:“带你去找他们并非容易。你是想在洛阳出名了之后好吸引他们出来看你?”
我微笑着点头。
他说:“也对,那里的耳目太多,不是出来安全些。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吗?”
我笑道:“不用。我一个人可以,我相信我自己。”
他笑着未再说话。
一会儿后,他对外喊了一声,门外的随从进屋,他附耳向随从说了些什么,不久后,月姑便进了屋。
月姑看到我,一脸笑意。冯彰嗣面上没什么表情,说:“把她的卖身契拿来。”月姑的笑意凝在了脸上,看了眼我,我一脸无措,不明所以的看着冯彰嗣。刚刚我不是说了还不想出去吗?他心中是否另有想法?
月姑还未开口说话,冯彰嗣便说:“我要将云莺赎回去,今后她便与你们思秋坊毫无半点关系。”月姑有些为难,“并非我不愿意,只是我一直想特色一个拔尖的人才,却总是难寻到如意的。容貌好的,体态未见得好,两样都好的,未见得有上进心会机变。当日看到云莺一下子就动了心,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劲才寻到这样的人才,若是失了,心中真是不舍。”
“那是你的事,与我毫无关系。”冯彰嗣冷着声打断,“我能在这间厢房看舞,就足以看出我的能耐,我与你们坊主也是故友,你可是要我向他亲自要人?不过这也不难,我听说云莺来这里并非情愿,而是你们使了手段的,这件事你可是也想让我告诉你们坊主?”
月姑吓的一下子脸色惨白,连连声说:“是是是,我这就去把云丫头的契书拿来。”
冯彰嗣笑眼望着我,我满是怀疑的看着他。不久后,月姑将契书拿来,冯彰嗣付了足够的钱,我接过当时逼不得已按下手印的契书,心中激荡的很。我终于又是自由的了,万分感激的看向冯彰嗣。
月姑走到我面前,微笑着对我说:“云丫头,你福气真好,来思秋坊的时间最短,红的最快,走的也最先。万事万物你都赶在别人前面了。今后跟了这位公子,你可是不愁了。”
我尴尬的看着冯彰嗣,他却是一脸浅笑,我不说话,只向月姑嘱托了几句。
出了思秋坊后,冯彰嗣便命人收拾他府中的屋子,要我搬到那里去住。我本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阿娘本就是要我去投靠他,如今只不过是绕了个圈子后才又到他府上,这样想来也着实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的府中没什么人,只有平日负责伺候的丫头小厮,他见我好奇,笑说:“这里平日没有什么人来,府里只住我一个人。我母亲去了寺庙斋戒,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所以你可以放心的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管家说,不必对我客气。”
我笑着点点头。
将屋子收拾出来后,我一个人坐在属于自己的房间中。这个房间精致而不失儒雅,大气而不失风韵。一丝一毫,一分一缕的摆设都有着汉家风味,我很喜欢这样的房间。
一卷书,一副山水画也能让我兴奋的看个半天。看惯了简单的帐篷,这样的房子简直让人叹为观止,怪不得阿娘总是很爱提大汉,住惯了这样的屋舍,让她去到简易的帐篷中谁又能适应呢?
一切都收拾妥当,我想着这个府邸我还没见过到底长什么样呢!出了屋子,一座拱桥立在眼前的河面上,穿过拱桥是一小片花林,有些我叫不上名字的花,郁郁匆匆在树木种在府中,让人看了好舒服,只不过现在是冬天,所谓的郁郁匆匆已经枝桠光秃,还需来年长新的叶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