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俯仰无愧是为道 ...
-
身上很痛，四肢百骸无一不隐隐作痛，昭示着她到底有多严重地透支了自己的身体。用身体抗下法阵的攻击，她已经受伤不轻；为了拼取一线生机，她又强行催动了法术。龙鸢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可这全身无处不痛的感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自己依旧活着。
身体疼痛无比，心神也疲倦到无以复加。背叛来得那么□□而干脆，曾经以为可以信任的同伴，心底却从来没有把自己当成过同伴，利用完毕，便无情卖掉。世人言笑晏晏，又怎知他们心底，到底怀有怎样的真实想法？
龙葵毫无声息，沉入了心底沉睡。当日受到的冲击，她与自己共同承担，向来柔弱的小葵，恐怕还没能从中恢复过来。尽管同样很累，但是龙鸢知道，自己必须醒来，绝对不可以被疲惫操控而陷入沉睡，这样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危机。
——醒来，必须醒过来！
几经挣扎，她终于睁开了眼，发现自己正躺在石床之上。入目是一间简朴之极的石屋，除了一张石榻和一个石案，便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亮光从窗户中透下，将地面映得惨白惨白，龙鸢吃力地抬头望去，只看见了窗外那片紫色的天空。
这里是……哪里？
依稀可以猜出，自己大约被人救了下来，带回了家中。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救了她，有什么目的，而此处，又是哪里？
想法只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现在真正迫切的，是恢复自己的修为。唯有实力高强，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不然终究，会沦落到为人所玩弄的下场。
盘膝打坐，龙鸢运转心法，周围怨力被她吸纳而来，融入体内，修复着之前那一战所造成的伤。过了许久，感觉自身伤势已经略略好转，略微安心之时，龙鸢忽然感觉到，屋子里有人进来了。
毫不犹豫地收功，龙鸢睁开眼，不出意料地看见一个人正在推门而入。那人相貌普通，不甚起眼，唯一让他整个人有所增色的，是他看见龙鸢后，唇角扬起的温和笑容：
“这位姑娘，你终于醒了。”
笑容温和本来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佳办法，然而龙鸢看在眼里，却不期然想起了伯山，他也总是喜欢挂着满脸温和的笑意，看似稳重可靠，实质上依旧居心叵测。
瞬间提起了几分防备，看在眼前此人救了自己的份上，龙鸢稍稍藏起了点戒意，声调微冷地开口道：“你救了我吗？”
“在下己恭，”那人点了点头，温和地道，“在下路过那里时，见姑娘重伤倒地，不能见死不救，于是便擅自将姑娘带至在下家中。”他略微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姑娘……可是姓龙？”
龙鸢抬头望着他，眸光寒冽，闭口不答。她心中盘算，如果这人查明她的身份，要对她不利的话，她宁可拼死出逃，在外界化为碎片被魔剑吸收，也绝对不会落入任人宰割的地步。
“姑娘莫要紧张，在下并无恶意……”明显感觉到了龙鸢的变化，己恭慌忙解释道，“听闻最近出了点变故，有人以灵石悬赏，要求找到一位姓龙的姑娘。据在下观察，发布悬赏之人，有的来自乙区，有的甚至是丙区混进来的人……”
从己恭口中得到些许情报，龙鸢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悬赏是怎么回事？不仅涉及到乙区，连丙区的人都掺和其中。尚贤寻找自己，还能够理解，丙区之人悬赏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曾经和他们的过节？
这么一推算，一切也都说得通了，那三个人，恐怕也是得了丙区首领孟成的好处，才会对自己下手。看起来回去投奔尚贤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尚贤……又是否真的值得信任？
过了这么多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挣扎了这么多年，从一介书生到一区首领，那个尚贤大人，与昔日的魏少师，早就不能算是同一个人了吧。经历过同伴的背叛，她已经不敢再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住自己的性命。
己恭并不知道龙鸢的心里面转过了多少念头，他只看到她脸上表情复杂，沉默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道，“在下居所离乙区城都较远，姑娘不妨先在在下家里养伤，等姑娘养好伤，且弄清楚外界情况后，再离去不迟。”
“……”龙鸢将他上下打量了番，这个人的话，应当没有什么恶意。如果要对她下手，早在她昏迷时便该动手，并不需要等到现在，反而让自己恢复实力。窝藏自己也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既然愿意遮掩，对自己也是有利无害，那么不妨先留在这里，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争取时间养好伤。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己恭见她愿意接受帮助，表情也不由放松下来，看了龙鸢几眼，温言道：“姑娘继续休息，在下再去城中打探打探消息。”
感觉到己恭离去，稍微恢复了点实力的龙鸢，查探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人后，才重新开始了修炼。龙葵依旧沉睡在心底，看来这次受伤对她打击很大，龙鸢浮在半空中，伸出手，摸了摸龙葵柔软的蓝发，垂下眼帘，轻声道：
“小葵，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她顿了顿，收回手，低下头看着龙葵，表情说不出的寂冷，“在这个世上，永远不会背叛我们的，也只有彼此了吧。”
“所以，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
时间又过去了许多天。龙鸢只会在己恭离去、自己孤身一人之时进行修炼，己恭仿佛也察觉到了这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少，刻意给龙鸢留下了修炼的时间。龙鸢并不关心他到底在外面打听到了多少情况，只不过，己恭每次回来，都会跟她说起在外面所打听到的事情。
渐渐地，从他口里，结合自己所知，龙鸢隐约窥见了事情始末。无非就是她得罪了丙区首领孟成，向来睚眦必报的孟成，许给伯山等三人好处，让他们下套抓捕自己。不料他们三人行动失败，孟成气急败坏之下，派来了人在乙区寻找她。
尚贤发现龙葵失踪，派出人手寻找的同时，也发布了悬赏令。丙区来人便也跟在其中浑水摸鱼，同样发布了悬赏令。也就是说，现在有两拨人正在寻找龙鸢，如果龙鸢执意独自离去，分不清楚势力所属的她，很有可能再次陷入危机。
在己恭说完了今日所见所闻之后，龙鸢抬起眼睛，静静地看着这个相貌普通，却无处不透露着温润如玉君子气息的男人，沉默了会儿，忽然开口道：“我确实姓龙。”
“呃，龙姑娘……”没料到她突然回答了许多天前自己的问题，己恭不由微微一怔。
“龙鸢，是我的名字。”龙鸢表情仍然冷淡，眼中却不免稍微透出了几丝柔和，“不管怎么样，多谢你当日救了我，又为我东奔西走打听消息。”
受到背叛不意味着再也不能信任别人，不信任别人也不意味着不能对别人的善意表示感激。龙鸢明白这个道理，直到如今她仍然未必有多信任这个人，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己恭的帮助表达感谢。
向来被龙鸢冷眼以对的己恭，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第一次道谢，明明身为她的救命恩人，己恭居然有了几分受宠若惊，连忙道：“龙姑娘不必如此，遇到重伤之人，在下不可能视若无睹。”
“我不明白，”龙鸢道，“在这个世界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沾惹是非，才是最适合的生存之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己恭正容道：“不能这么说。也许世界上确实有最适合的生存之道，但并不代表，我的原则就要因为生存之道而改变。”他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虽然容貌普通，却有着端庄的君子气质，“更何况，救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是这样吗。”龙鸢眨了眨眼，终于微微一笑，消失多日的娇俏重又回到了脸上，轻轻哼了声，她道，“真是个奇怪的人。你这样下去，小心某天栽个大跟头，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呢。”
“君子立于天地之间，只愿俯仰无愧。无愧于人、无愧于己，便已足够。”己恭微笑着答道，“若是真落到龙姑娘所说的地步，我不会怨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太过愚笨，没有早日察觉到他人的祸心。”
龙鸢颇有点新奇地看了他一眼，顿时觉得这个人有几分意思。原则不因生存而变，立身行事只求俯仰无愧，虽死不怨。说倒是说得好听，谁知道他到底能不能做到？
不过龙鸢终究对他起了几丝好感，尽管有限，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好感了。冷冷哼了声，龙鸢扬起眉，桃花眼中带着几丝不耐烦，道：“我要继续修炼了！”
从中听出赶人的意思，己恭连忙道，“那龙姑娘好好修炼，在下先告退了。”
“算你识相！”龙鸢扬起几许得意的笑容，桃花眼弯出浅浅的弧度，让己恭看的呆了呆。还没待他发完呆，就被不耐烦的龙鸢甩了一袖子，力道并不大，却着实拍了他满脸，“还不出去？”
“是是。”己恭狼狈地扯下脸上的红袖，跑出门去，站在屋外，喘了口气，心中忽然浮起了红衣女子方才的笑容。那个笑容，带着小小的得意，虽然有点趾高气昂，却意外地带出了娇俏可爱，配上弯弯的桃花眼，仿佛枝上忽然绽放的花朵，让他一时失了神。
她说，她的名字，叫做龙鸢……
作者有话说第9章 俯仰无愧是为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