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病历》东方冷月

2、沙子和思念

　　小舅舅自杀了.
　　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小舅舅的孤独没有任何人能够了解，而正因为他病态地排斥人的方法才总是被人当作疯子，才会被关在那里。也许，只有那个负责打扫的男子才明白小舅舅吧？那男子真的是像太阳一般温暖。
　　纤长的手指摆弄着精巧的玻璃瓶，晶亮的瓶中装着或细腻均匀，或大小不一，或奇形怪状的沙粒。
　　呆呆地轻击玻璃瓶，小舅舅是幸福的吧？不然为什么会带着那种虽然疲惫却又满足的微笑？耳中响着玻璃瓶发出的清脆响声，我有些晕眩在这缥缈的美好之中。

　　“请您一定要把药吃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个坚持的男人，然后又转向另一边。
　　他是我的护卫，虽然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有护卫，但我还是让他留在身边。为什么呢？一定要有为什么吗？
　　点点头，我接过药，塞进嘴里。
　　在家族中，我也算是一个孤僻的人吧？
　　收集沙子……看来我八成也被当作一个不正常的家伙。
　　从床上站起身，走到书桌旁的架子前。架子上错落有致地摆着好些个精致的玻璃瓶，每个玻璃瓶下都有一个标签，写着收集地点、时间和一点儿当地的描述。架子上也有好些空着的地方，下面的标签只写了地点。
　　惋惜地用纤长的手指佛过那些标签没有沙粒的空瓶，我的脸上大概浮现了一种名为失望的表情。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又恭恭敬敬地低下了头，站在一旁。
　　“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身边？”我轻如梦呓般地问，房间却在寂静中将音量放大了好几倍。
　　“因为你是我想要保护的人。”他用算不上好听，却坚定地惊人的声音回答。

　　我默许了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也会在不知不觉时向他撒个娇或是抱怨几句。他们说我变了，至少能接受一个人，而不是继续孤僻地远离人群。
　　是吗？
　　我轻抚着瓶子，凝视着瓶中的沙粒。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对的，我竟然开始习惯有一个人在我的生活里静静地伫立。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放下瓶子，我转回书桌前，继续处理家族公司的事宜。

　　“什么？”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我却只能呆呆地保持刚刚的姿势。
　　“他申请的休假刚刚已经批下，我是接替他工作的人。”陌生人一脸微笑地帮我拾起地上的文件。
　　“对不起……”我避开他的手，冲出门去，强压着胃里的翻江倒海。“呕呕~”吐完后，我虚弱地靠在厕所的隔板上。看来，我还是没有办法抵抗这个病呢~胃突然在这个时候痉挛起来。真的很痛啊！然后，我的意识就被拖入一片黑暗之中。
　　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床上。床边果然不出所料地挂着一大堆输液瓶。这次，又“睡”了几天？一天，两天，七天，还是半个月？
　　泪珠不受控制地滑落。
　　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是想哭而已。
　　像突然受到什么启示一样，飞快地坐起身，抓过床头的手机，拨通那个他输进去，我却从来没打过的话号码。
　　“您所呼叫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或已关机……”
　　手机从手中滑落，跌到床单上，我失神地望向窗外。
　　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一点一点的被抽空。不想动，不想说，只想这样静静地坐着。脑子里浮出地都是他安静站在我身边那模糊的影子。我赫然发现自己几乎从来没好好地看过他，竟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楚，心中蓦地涌起一阵悔意。

　　门突然打开了，他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我回过头，无言地看着他。正因为有太多的话想说，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他走近我的床边，从大大的旅行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大大的瓶子，瓶子里装满了沙子，“我去了几个离这边比较近的海滩……”
　　“他的话被我悉数吞入口中，咽进心里。我仔细的看着他写满惊讶的脸：并不是所谓的俊美，只是很普通的一张脸，却让我不可思议地思念。
　　小舅舅，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就是这份像棉花糖般柔软，像蜂蜜般甜蜜的心情让你终于从寂寞中解脱，宁肯舍弃生命，也要追随吗？
　　抚着他写满疲惫的脸，我有些心痛，不由自主地说：
　　“下次，我们一起去旅行吧？”

作者有话说

　　本篇的灵感来自于一篇小说，有看过的大大麻烦告诉我一声是哪个，在此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