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三月二十五日 ...
-
三月二十五日，下午四点十七分。
感觉已经上百年没有好好睡过的忍足侑士张开眼睛的时候，日吉正坐在他身边看书。
虽说是一层，实际上可以使用的面积并不大，因为有吸收辐射的功能的建筑材料的密度其实很低。日吉家里连正经的客房都没有，忍足也只能挤在男孩子的卧室里过夜。
再说到日吉在看的书，也已经不是人类历史上有过巨大贡献的“纸”制成的东西，而且依靠精密的电子元件实现的平面投影。日吉使用的笔记本也是类似的东西，一切都依赖于电子元件的记忆能力。
在现在这个世界里，树木是稀有到即使人没有水喝也要给予它们足够生存的水分的存在，妄想用它们的尸体来制成纸或者是其他日用品都可以被称为犯罪。
日吉若从来没见过传说中五颜六色的花。
忍足侑士也许见过，但是即使见过，大概也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遗忘了。
记忆就像窗外的天空，单调的泛红的灰色。
日吉看着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从床头摸到眼镜然后戴上的忍足，慢慢皱起眉毛。
“你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对于忍足能够离开实验室的事情，他并不是不关心，而是没来得及问——昨天早晨刚回到家就赶着吃饭然后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被他收留的人已经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睡得很熟了，他即使想问也还找不到机会。
不过实际上，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并不希望知道这个答案。
毕竟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考虑，这个答案都绝对会让人不舒服。
忍足则依旧笑着面对少年皱起眉头的脸。他把手伸进领口，从衬衫里面拉出借由细细的化学纤维的绳子悬挂在胸前的、还带着体温的小怀表。单调的黑白液晶屏幕上很普通地跳动着数字，但是仔细看看就知道那个时间正在慢慢后退，也就是说，是倒计时。
日吉看着跳动的数字，没有说话，安静等着忍足的解释。
“他们在这里，”忍足拍拍自己贴着温热的皮肤能感觉到心脏有力的跳动的胸口，然后又指指自己的太阳穴，慢悠悠地说：“还有这里，埋了微型炸弹。”
不必解释更多，日吉也能猜出。
当怀表上的数字归零，就是这个叫做“忍足侑士”的人的生命结束的时候。
看看怀表上剩余的时间，粗略的计算一下，他带回家来的这个人不过还剩下不到四天的时间而已。
“仅有这么一点时间居然用来睡觉。”
“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可以摆脱每天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限制，幸福地睡到自然醒啊。”
“你的人生梦想就只有这么一点点价值。”
“我当然还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自由恋爱，而不是被安排着提取精子然后编号去跟我根本不认识的女人生孩子。”
“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只不过是想按照我自己的愿望生活而已。”
生活，跟生存，可不是同一个概念……
忍足出生在战争之前，是实验室第一批作为试验品进行永生手术的人之一。因为已经过去太久，他对于那次为期只有不到七个月的战争以及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不复记忆。但是却能清楚地描绘非常年幼的时候，在那个各国之间的关系都剑拔弩张的年代，躲在他家围墙角落里面拥吻的少年和少女的样貌。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真正的接触到“爱情”这个词。
到了现在，这个依靠畸形的“单纯精子与卵子的配合孕育后代”的方式把男人和女人凑到一起的所谓婚姻或是家庭，已经很少能看到爱情的影子了。所有人都忙碌于自己的社会职责，不停的工作、工作、工作。余下的时间则用来□□，繁殖，竭尽所能地提高新生儿的成活率，增加人类这种生物的数量，以保证这一种族能继续生存下去。
曾经，忍足也是这种社会生物之一。
只不过……
“我只是突然觉悟了，以这种方式生存，看起来好像很伟大地在为了后代创造生存环境，维持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主宰地位，但是实际上跟其它的生物有什么区别？且不说星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人类造成的，单纯以我们来做的事情来判断，不停地繁殖，然后扩大生存空间，这根本就是低等级生物也在做的事情。只是生存的话，身为人类的乐趣一点都没有了。况且以现在这个族群的生存状况来看，一次恶性传染病就足够导致种族灭绝，根本没有可以自诩为星球主宰的本钱了。一定还要冠上这个名号的话，至少应该学习一下怎么生活。”
“肆意妄为，把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这样就是所谓的生活了？”简单来说日吉对于他的“堕落”很是不齿，在生存都成问题的时候还要什么生活？
“我记得有资料说过，人类与其他灵长类动物之间的区别，最能凸显人性的一点是感情。同样是社会性动物，它们的家庭组合来自于雄性动物的地位差别和对种族生存的必要，但是人类的家庭组合已经发展到由于感情的存在才成为小型社会团体的程度了。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了，失去了最起码的人性的生物还怎么忝称自己是人类啊？”
日吉不说话了。
不能赞同，也无力反驳。
“其实我也只不过是想谈一次恋爱而已……恋爱，你还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大概吧……”
揽住日吉的肩，忍足伏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问：“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谈次恋爱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