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华空殇》冥筱袭寒

2、人的怨恨是无止境的

　　向远处望去，又是一片鲜红，就像最近这些日子我每次送受诅人去到地狱彼岸时，手上所出现的，那一闪而过的红色印记。然而，在那片鲜红中，我看到了一朵显眼的白，不禁皱了眉头，缓缓的走了过去——这个星期已经是第三次在这里见到曼陀罗华的身影了......它不该在这里的......抚上它的根茎，正要将它拔出的我却听到了骨女的声音：“小姐...一连目带回消息，她...解开红绳了。”
　　解开了吗...我这样想到，转身，三步瞬闪到了骨女的面前。道：“你到冥河此岸等我吧，我随后就会过来的，另外，叫轮入道前来见我。”听到那声恭恭敬敬的‘是’之后，我看了一眼那朵显眼的曼陀罗华，丢下一句：“你不该，到这来的。”便不再管它，开始进行我往常的准备——净身。
　　脱去衣物，只穿着一件肌襦绊的我抬头看了一眼这耀眼的夕阳，兀的踏进河水中。
　　“爱，长襦绊放在岸上了哦”婆婆沙哑的声音传来，说完这句话后又坐在座檐边，一下一下的推着纺车。
　　“谢谢，婆婆”我想，今天之后，或许我再也无法听到婆婆慈祥的声音了吧。
　　“哗——”从冰冷的河水中站起，套上婆婆准备好的长襦绊，我进去里屋，穿上那身黑色的映花的振袖和服，看着菊里和山童玩过的皮鞠和玻璃珠，拿起一颗，又放下...那记忆却如潮水般无止境的涌出...一下子回想到了400年前，在安土桃山时代，在那个小村落，生活着两个特别的人，他们就是我与仙太郎．当时人们还迷信山神的说法．人们把我叫做爱．人们认为只要我存在，村子就会毁灭。因为一天，一只死去的蝴蝶在我手中复活——其实那只蝴蝶只是睡着了而已，可是没有任何人愿意相信我，都认为我是个妖怪，疏远我，欺负我，只有仙太郎一直与我为伴。可是有一天，村子的人因为迷信山神，恰好那一年正逢祭祀之日．当时村子里有个规定，人们有个传统就是向“山神”供奉一个七岁的女孩，这样这七年就是五谷丰登。当然，我成了这个愚蠢规定的牺牲品。我必须成为供品——必须死。但是我的父母不愿我成为供品，不想让我死，所以拜托仙太郎让他将我藏在山中的小土庙里。也许真的有山神吧，那一年收成真的不好，人们开始怀疑起来。另一方面，我艰难的生活着，只能依靠仙太郎每天晚上送来的食物生存。但是那是我记忆中最快乐的日子，哪怕之后他背叛了我们的诺言，我也一样这么认为——起码那时候我们曾一起唱歌，一起玩闹。
　　因为他曾经说过，他会保护我的，永远......永远......因为我太久没有到外面去了。有一次仙太郎偷偷的带着我去沐浴，“月亮好美啊，要是能永远这样就好了。”我背着坐在浴池边的仙太郎轻轻的说：“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我没有听见。
　　事情总是会暴露的，就在我说完这句话后，我们被发现了。被抓住了。作为惩罚我要被处死————被活埋入地下，以平息“山神”的愤怒．迫于种种原因，埋葬我的人居然是——仙太郎，那个说要永远保护我的人．那时，我绝望的流下血泪，说着：“我一直相信你，你说过会保护我，我一直那么相信你，那么相信你！！”最后我绝望了，心碎了，刹那我不知怎么——或许是被绝望冲昏了头，喊道：我恨你们，恨你们所有人，死了也恨你们！”后来的我——阎魔爱在晚上复活，为了报复，我便流着血泪、唱着我们曾一起唱过的，他教给我的樱花祭在村子里行走，让走过之处燃起熊熊大火，刹那间，村子里到处都是哭喊声，求救声，我的愤怒就这样被释放出来。
　　还有柴田鸫那个孩子——嘛，现在也不能算是孩子了，她已经轮回了那么多年了，但她和仙太郎的后代，她的父亲柴田一一次又一次的想阻止我对人类的流放，最终还是无果。
　　还有红林拓真......
　　还有数百年前第二次“死去”的自己......
　　还有和我一般可怜的，生活在自己编造的世界里的御景柚木......
　　还有与人面蜘蛛大人定下的，永生做地狱少女的契约......
　　或许，这便是命吧...可是，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呢......我也不知道啊......
　　“小姐”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这声音听起来偏老，又沙哑了些，想是骨女叫来见我的轮入道，我起身，拿起放在暗格中的山铃，然后整了一下和服，走出了里屋，果真是已经变成车轮装上车厢的轮入道，我向他点头，坐进车厢，拉上格帘，却听到轮入道有些奇怪的声音：“小姐，真的要去吗”
　　“是，非去不可，起码这样，事情就会完整的结束了，不是吗...那样的话，我很乐意迎接地狱的怀抱，我可以解脱，可以离开了，你们，应该为我高兴才是啊。”一刹的诧异过后，我反应过来，答道：“轮入道，我们...走吧”
　　“可是...”声音有些不对劲？
　　“你不是轮入道，对吧”
　　“是的，爱——不，是小姐才对”车厢消失，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和我长得几乎一样，只是换成了白发银瞳，一身白衣，黑封的和服的女孩。
　　“你.…是谁？”在次皱眉，却感到有一瞬的亲和感向我袭来：“你来找我，有何意图？”
　　“我…..？你忘啦我们早上还见过呢。”女孩笑到：“如果还记不起来，那这句总还是记得的吧。‘你不该，到这里来的！’”
　　“你是那朵曼陀罗华？那，为什么要来找我？”我仍未放下心.。终于忍不住问：“你要阻止我？还是，那位大人派你来监视我的？”
　　我抬起头，望着那一片红如血色的天空，还有那一轮，永远不会落下的夕日。面前的女孩放下笑容，双手抚上我的脸，让我的双眼直视她，用冷若冰山般的声音说了几句话然后做了一系列的事，就是这之后的行为，在轮回之后的我再次想起时，也为她哭了一次，那是我在轮回两次后，少到没有哭泣之一，她说：“你听好了，阎魔爱，从现在开始，我做的任何事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那个解开红绳的人怨恨的人是我，是站在你面前的阎魔哀，而不是你，你的名字是，爱，阎魔——爱”
　　收起手，她再次化为车轮，变出车厢，载我到了冥河比岸，然后变回了她自己口中的“阎魔哀”的样子。那时的我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被收走心的我，从来就是这样的，晃动山铃，便开始裁决
　　“困惑于黑暗的可悲之影，鄙视与伤害她人。充满罪恶的灵魂啊——来，死一边吧”她从容地看着我晃动那能召唤冥河之船的山岭，并没有因为我的灵符而沉睡，而是先我一步，自己踏上了冥河之船。向先前一样，不知为何，我忍不住开口问她：“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不是更好吗？为什么不让我解脱？”
　　而她回答了两句完全对不上的话：“我们也会，在地狱相见的，人的怨恨，是无止境的。他们如果没有你，人间也会变成地狱的——不，或许，人间本就是地狱，这一点想必你也深有体会，对吧。”
　　我愣了一下，思绪也不知飘向了何方，只见她从即将靠岸的船上，纵身跳入了地狱之渊，留给了我一个微笑。
　　“是啊，人的怨恨是无止境的”
　　手背上，红色的印记，又闪动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