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在离光里》然清

21、第二十一章

　　去往平陵的小道上，一辆马车在不紧不慢地行驶着。
　　车夫阿布想是昨晚没睡好，头时不时低下打个盹儿，感到不舒服了再重新抬起来，看看马儿有没有走错地方。

　　“可还伤心着呢？”马车内，游少离递了杯热茶给看着窗外发呆的简沐。
　　“你说，怎么我们才离开一会儿，就这样了呢。”简沐没接茶，把头靠在窗沿。

　　游少离看了看手中还散着热气的上好龙井，默默把手收了回来：“是我疏忽了。”
　　“这怎么能怪你……要是昨晚我们带着他一起走就好了……不该把他留在海棠楼的……”
　　“小简，多想无益。”
　　“我知道……只是看到画策躺着的那个样子……他真的是画策吗……我都看不出来了……太狠了，那个女人真的太狠了。”
　　紧盯简沐的游少离余光看见简沐紧紧握起来的拳头，从对面坐过来，握住简沐的手，这才发现简沐全身都在克制不住地发抖。
　　犹豫了一下，游少离还是张开手把简沐搂在了怀里。
　　简沐把头靠在游少离胸口：“画策的弟弟也是这样死的，你能想象吗？”
　　游少离闭眼：“嗯。”

　　良久无话。
　　游少离却突然听到一阵吸鼻子的声音。
　　低头睁眼一看，叹了口气伸出手：“怎的哭了。”
　　简沐任由一只修长的手指替自己擦着眼里汹涌的眼泪：“你、你手上有老茧。”
　　游少离哭笑不得：“我是习武之人。”
　　简沐：“我不介意。”
　　游少离瞪眼：“那你还说？”
　　简沐：“姓游的，你一定要帮画策报仇。”
　　游少离：“嗯。”
　　简沐：“不对，我也要报仇，我们一起替画策还有被掬雾害死的所有人报仇。你明天就开始教我武功！”
　　游少离无语：“你以为学武是一朝一夕的事？”
　　简沐：“那也要学，我要是学会自保，你就可以大展拳脚了，不用顾及我的。”
　　游少离：“……”
　　简沐：“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游少离：“……”
　　简沐：“小爷就当你默认了。”
　　游少离：“我尽量。”
　　简沐：“嘿嘿嘿。”
　　看着简沐脸上阴转晴，游少离忍不住调侃：“现在倒不哭了？”
　　简沐：“喂，干嘛戳我伤心事，好不容易忘记一丢丢。”
　　游少离：“一丢丢？”
　　简沐：“就是一点点的意思啦，笨啊。”
　　游少离：“那你再睡一丢丢吧，马上快到平陵了。”
　　简沐翻白眼：“一丢丢”不是这么用的好不好。不过简沐这会儿也没精神给游少离纠错了。
　　靠着游少离，简沐猛吸一口气：嗯，还是这个味儿。
　　于是在淡淡荷香中安然地睡去。

　　清醒着的游少离看着怀中的简沐，心中茫然：怎么可能不顾及你……就算你武功绝顶……可是，我到底怎么了……我是不是，把你看得太重了……

　　太阳到达天边最顶端的时候，游少离挑帘看了看窗外，估摸着再四柱香的时间就该到了。
　　不想马车突然一阵颠簸，直接把熟睡的简沐也给弄醒了。
　　简沐揉揉惺忪的睡眼：“怎么了？”
　　游少离：“没事，你且先坐好。”
　　简沐闻言看了看自己的睡相，顿时脸红起来，原来自己睡着睡着把游少离当抱枕给扑了个满怀。

　　马车颠簸了好一阵，突然停下了。
　　简沐：“这不像没事啊？”
　　游少离：“阿布，怎么突然停下了？”
　　车外驾马的阿布有点焦急：“公子，这条小路都是泥泞，马车好像被卡住了，马儿拉不动。”
　　简沐闻言碎碎念：“真是出门不利，连阿布都出错。”
　　阿布是蠎麒族族人，自小在草原学习御马术，也驾得一手好马车，也难怪简沐会这样抱怨了。
　　游少离：“你先坐着，我出去看看。”
　　游少离说着就矫健地跳下马车。
　　“切，耍什么帅啊。”简沐不满地嘀咕。

　　自己给自己泡了杯茶，慢慢饮着。
　　游少离却是半天不见回来。
　　简沐跑到窗边往外看：“妈呀，这里的路也太难走了吧！！”
　　只见一条绵延而去的路都是布满泥巴，坑坑洼洼不齐整，还有很多石头突兀地挡在前面。
　　简沐想了想，干脆也跳出了马车。
　　“游少离？”
　　“这里。”
　　听到游少离回应自己，简沐连忙闻声跑去。
　　只见游少离和阿布都站在车后面几丈远。
　　阿布：“公子，这下可好，四个车轮都陷进去了，要抬起来很难办。”
　　简沐一听，两只大眼睛朝车下看去，果然四个轮子无一幸免，左边的两个陷得还挺深。

　　游少离：“小简，你过来。”
　　简沐：“哦。”
　　简沐朝游少离在的位置跑去，边跑边想：“我怎么那么听话呢？”
　　只听游少离让阿布回到马车上去控制马。
　　简沐：“你想干嘛？”
　　游少离：“马车陷得太深，单凭力气，恐怕很难，我试试用内力把它逼出来。”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啊！！！”离道路不远的草丛里突然跑出一位老者。
　　简沐一看老者一副庄稼汉的装扮，顿时觉得亲切：“大爷，有什么问题吗？”
　　那庄稼汉匆忙走到两人面前大喘气：“哎哟，累死老汉我了，隔老远儿我就看到你们的车，估摸着是陷进去了，老汉就过来看看，还好来得及时，你们说的内力啊，老汉懂，就是功夫，那功夫厉害着呐，可不能使在这里啊。”
　　游少离：“为何不可？”
　　老汉抬头看了看高出自己半个身子的游少离，转而对简沐说：“老汉看你比较好说话，你们看啊，这泥土地要多软有多软啊，都快像我们这些老人一样酥松了，你们这些会武功的要是再一闹，这地非得塌了不可。”
　　老汉说着用手中的拐杖杵了杵土地。
　　简沐犯愁：“可是，大爷，我们得赶路啊。”
　　老汉“呸”了一声：“你们赶什么路，不想要小命啦，小心地陷了你们全都得掉下去！”
　　游少离：“我可以飞上来。”
　　老汉一听，白白的眉毛倒竖：“飞什么飞！你们这些小年轻！不懂地陷的厉害！这地板要是裂开啊，轻则是个万丈深渊，重则就是个无底洞！！！你们没见识过，自以为有点皮毛就敢跟大自然斗啊？噢，你以为你有武功就能在大火里跑出来，在大水里游出来，在地陷里飞上来啊？你们真是……想当年老汉我小的时候啊……”
　　虽然简沐看见游少离吃瘪的样子很好笑，但是眼见着这老汉要喋喋不休下去，就赶紧接了他的话：“是是是，您老经验真丰富，听您的，我们不用内力了，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

　　庄稼汉听简沐都服软了，也就不跟他们较真儿了，瞪了瞪两人，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简沐望向游少离，游少离有点郁闷地说：“平陵。”
　　老汉一听直摇头：“平陵啊，前面去平陵的路前几天下暴雨，山上落了好多大石头下来，砸死好多人呐，现在那条路被当地官员封起来了，你们就别想了。”
　　简沐：“啊……那是泥石流啊！”
　　老汉：“泥石流？这词好。”
　　简沐：“埋了不少人吧？”
　　老汉：“嘿，你怎么知道，好多人还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官员正在封路挖人呢，这几天偶尔会下小雨，听说是山上很多地方松动了，经常往山下落石头，昨天还听说有个在挖人的官差自己都被埋了呢，老汉看你们还是别走了，再说了，官差也不会让你们过去的。”

　　简沐：“啊？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从杭州过来，花了好长时间呢，就是要去金陵办事的，不从平陵去怎么行？总不能让我们原路返回吧？”
　　老汉看了看两人，又伸头望了望站在马旁边的阿布：“看你们也不是坏人，要去平陵啊，倒是还有一条路，就是难走，还有沼泽，没个熟悉地形的人带你们去还真不行。”
　　简沐：“您熟悉吗？”
　　老汉：“不熟悉。”
　　游少离：“……”
　　老汉瞅两人一眼，吹胡子瞪眼：“但我儿子熟悉啊。”
　　简沐一喜：“您可以让他带我们一程吗？”
　　老汉：“这有什么，只是今天他上山砍柴了，晚上才回来，那路只有白天才走的了，不然黑黢黢的，你们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简沐为难：“姓游的，你怎么看？”
　　游少离：“……”

　　老汉：“行了，别为难了，你们三个，跟着老汉走吧，我们村子就在不远处。回了村子我叫几个人来帮你们撬马车，再把车拉到村里去，你们就在村里睡一晚，明儿个一早我让我儿子给你们带路。”
　　游少离：“……麻烦您了。”
　　老汉：“老汉是怕你们真把这地给弄塌了波及到我的庄稼！”
　　简沐：“是是是，那我们走吧？”
　　老汉：“刚才跑着来看你们，老汉走不动了。”
　　简沐、游少离、阿布：“……”

　　游少离默默半蹲：“我背您。”
　　老汉冷哼一身，不客气地把拐杖丢给简沐，扑到了游少离背上。
　　简沐帮老汉抱着拐杖，看着游少离闷笑：“你也有今天。”
　　游少离黑脸：“你还说？”
　　老汉蹬鼻子上脸：“你们嘀咕什么呢？别以为老汉不知道，我儿子一直把能背我当做他的福气，你们也学着点，俗话说得好，子孝父心宽，你们要跟我儿子学习，孝敬我，再回家孝敬你们的父母，能有孝敬的人，那是你们小辈的福气，我们村东头的王二麻，当初就是不好好孝敬他娘，现在他娘死了，不留给他财产不说，还把他给卖去酒楼当伙计了。还有村西头的张狗子，那就更惨了…………。”

　　众人跟着絮絮叨叨的庄稼汉一路向不远处的村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