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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浅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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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妆镜是银质的,亮晶晶的镜面周围雕满了花,那花极美,是萧潇从未见过的。它有着细细长长的花瓣,那些花瓣柔软的舒展开,妖娆得不像话,花心嵌了细碎的红宝石,在光亮处泛着莹莹的光泽。这是她的生辰之礼,她的小叔叔从很遥远的海的那边带回来的,他告诉她那花名为石蒜。萧潇琢磨着这奇怪的名字许久不得解,她是在很久以后才知晓这花亦唤做彼岸。
生于黄泉之畔,忘川之途,渡灵入轮回。佛家有谶,黄泉有花名曰彼岸,花开五百年,叶生五百年,花叶不相见。那单一的色调应是浓烈得近乎哀伤的赤色,萧潇用手指勾画着细细的花瓣轻叹,有生之年若真能见一次这般颜色该是多好。
萧潇忽记起曾看过的故事,那是个太老套的话本。大抵讲的是花妖化成人形与凡人相恋,两人海誓山盟道此生不负,后来便是遭了神遣,两人相恋本就是不容于世的,终是九天之上来了神明将二人拆散,花妖被打回原形碎了灵识,凡人失了记忆日日经过她身前却早已将她忘得一干二净,后来娶了娇妻生了子女从此于世人无异。
初看之时她为这故事暗自神伤,世间生灵大抵都逃不过一个情字,若她是那花妖,哪怕人妖殊途,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殊途同归。
其实这与彼岸无甚关联,可每当她看着能一簇簇亮银的花便会莫名哀伤,为那故事,也为自己。尽管她尚未尝过情爱的苦涩,却也转过太多的心思颇有看透凡尘之意。萧潇早已打定了主意这样的主意,她断不会为了哪个人便剖出一颗真心捧着主动献与他,她可不想就这般轻易的为了个情字了却一生。
夜色清凉如水,月光滑过窗缝落在镜上绽出更加明亮的银色。萧潇盯着那花看了半晌已无睡意,竟鬼使神差的去床帷下的隐密格子里翻出了前几日的画卷在桌上摊开细细端详,目光滑过画中人并不清晰的眉眼竟有种不知名的惆怅,这感觉太过细微,她并未察觉。
那只是下意识的一瞥。有时候这种未曾经过约定如同默契的巧合着实令人感动,她本以为他走了的。
小阁是单成一座的,与梨树相隔不过寥寥数十步的距离。
临玘正坐于树下的青石板上,随意慵懒的模样,素白的长袍半敞,洒上了无数的花瓣。同样素白的颜色在月光下一时倒让人看得恍然。盛酒的葫芦已空了大半,想是来了有阵子了,那也确确实实是无意识的一瞥,墨色长发飞扬的间隙,他望见了窗后那双窥着他的亮晶晶的眼。大抵是诧异于这般时辰竟有人清醒,亦许单单是愿有人同饮,他举起葫芦朝她示意。
如若不眠,此处有酒可付今朝醉。
萧潇心里顿了一下,似乎有两个小人正趴在她耳边冲着她嘀咕,一个质问她女孩子家怎可深夜私会于其他男子,另一个却低声蛊惑她今日若不见日后怕是再无机会了。所以她也只是迟疑了那么一下,便裹了件淡粉的春衫匆匆踏出小楼。
她的脚步声极轻,并未惊动任何人。不过片刻功夫她却因步伐的急促有些气息不稳,白皙的面颊上晕了层淡淡的粉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继而目光转向他,尽管她曾在脑海中无数次描绘过那该是怎样惊为天人的模样,比如细长的眉,温和的眼。然而一切假想都在亲眼见到他时统统推翻,那般灼眼的风华该是用怎样婉转璀璨的字眼来形容,萧潇有一瞬间真切的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几拍。
“人言萧氏有女艳倾城,玉骨天成瑰仪生,今日见之,才知传言果不为虚。”他偏头看着她,唇角微微上扬扯出一个略带凉薄的弧度,声音空灵宛如珠玉环鸣。萧潇从容道,“世人亦言临玘貌可惊世,见之忘俗。今日一见竟真是过无不及。”两人对视片刻随即微笑,他侧身将石板为她让出些位置。
萧潇坦然坐到他身侧,丝毫未露出少女的羞怯意味。
“如此置礼教于不顾,被外人看了去怕是该落了话柄。”她听到对方略带笑意调侃到话语忍不住抬眼看他,“即然如此又何必世俗?”萧潇拿了盛酒的葫芦凑到跟前嗅了一下,是清冽的梅子酒,她轻抿了一口将葫芦递给他,毕竟是尚未出阁的少女,初尝酒味难免有些醉意,便偎在树下看着满树的花瓣簌簌飘落。
今日这般情形是萧潇从未想过的,她半眯着眼睛看向身侧的人,忽然间觉得此生若如这般便也是极好,她贪图此刻的宁静,竟没缘由的想起宿命二字,大概已无回路了吧,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