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碧（雪阁系列之一）》琉璃月

6、5.

　　与此同时，南宫家花厅。
　　如碧一边探头探脑在门口打量，一边在心中暗暗抱怨自己的主子。
　　放着好好的大厅不待，偏生喜欢四下乱走，害得她这个做随侍的也只得跟着乱闯。
　　其实，与其说担心自家少主会出什么事，还不如说是担心他会惹出什么麻烦事来会比较正确。只有她知道，所谓的无暇公子，众人眼中高高在上不沾俗尘的白羽少年，其实只不过是一个超级爱逗弄人的家伙而已。
　　少女站在门口，思绪微转，想起眼前这个花厅是南宫家专为身份较高之人所设，一切布置都属上乘，有舒适的软榻、清香悠远的茶叶和从花间坊请来的歌伎。每一样都所需不菲，在在显示出南宫家对这一批贵宾的重视。
　　如果她没记错，自家少主应该也有进入这里的权利，所以来看看总是没错的。而且，前厅大礼即将开始，所以现在这里基本没什么人在，即便是入内开开眼界也没人会有疑义罢。
　　可惜，前脚才跨入门口，便听见一把低沉男音自右侧屏风后传来，懒洋洋地带着几分悠长尾音，像是小憩方醒的样子。
　　“是南宫家侍女吧，去替我端杯清茶来。”
　　四下看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那么就是在说她了？
　　还没待如碧做出下一步反应，就见一名身着绛红色外衣的男子低头摇晃着走出屏风，双眉紧缩，一手扶住太阳穴，似乎很是不舒服。
　　“就你，还看什么。”
　　男子抬头，眼帘半敛中与如碧恍恍惚惚打了个照面，便跌坐在一旁的软榻上，“快去，若迟了，会赶不上大礼。”如果是那样，小妹会哭的。
　　什么呀，原来是把她当下人了。
　　少女心中暗自不爽，虽然自己名义上是少主的贴身使女，但很多时候行事的权利可比雪阁中的护法和总管们还大呢。更何况，像这种奉茶之类的事，素来由下人侍女们代劳，何时需她动手来着。
　　不过，她偷偷瞄了不远处的男子一眼，他似乎很不舒服呢，那么，就帮一次忙罢。至于少主的去向，待会儿再找，也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少女想得理所当然，决定亲自动手泡茶。
　　走入右面侧屋，自红木桌上的瓷器罐中胡乱抓起一把茶叶，全数丢入白底篮花的茶杯里，然后拎起脚边红泥炉上煨着的水壶，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冒着滚滚白气的热水倾满整个杯子。
　　看着眼前颜色渐渐转深的茶水，如碧满意地捧起杯托，施施然走了出去，将茶杯递给等候得已有些不耐烦的男子。
　　“噗——”才抿了一小口，男子便全数喷了出来。
　　如碧机警的向后一跳，低首看裙角，发现没有沾到，这方松了口气。
　　“你做什么呀！”她很不客气的瞪眼。
　　这家伙还真正可恶，明明是他“求”自己去端茶来的，拿来了却又摆架子，把她辛苦泡好的茶全吐了，过分——说起来，连少主都不曾要求她做奉茶的事呢。
　　男子神色阴沉，将手中茶杯搁在茶几上，眉头已经打了好几个结：“我还没问你呢，哪有人这般泡茶的？”
　　如果不是确定茶里没问题，他差点就要把她当作对头派来的刺客，直接出手了。
　　这茶，简直比加了鹤顶红还难喝，又苦又涩，还烫得呛人，没料错的话，眼前这个女孩应该是把头茶直接端来了。
　　“有什么不对？”如碧奇怪地眨眼，“泡茶不就是在杯子里放上一把叶子、加一点水？”至少，在她的印象里，是这么做没错。以前她有注意过，阁里专门负责奉茶的侍女就是这么做的，最多她们的手势和动作比较流畅一些。
　　听了她的话，男子铁青着脸，一言不发，许久才道：“你不是南宫家侍女。”
　　就他所知，能够来此处的南宫家侍女都是训练有素、千里挑一、乖巧伶俐的女子，没道理连简简单单一杯茶都泡不来，更不会用这种随便的态度对他回话。
　　以南宫家铜墙铁壁的防卫措施来看，外人根本不可能进来。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是南宫请来的宾客，或是贵宾的随从。
　　如碧乖乖点头。
　　没错，她本就不是南宫家人，只不过凑巧走了进来，然后凑巧泡了杯茶而已。
　　男子眯起眼，目光从她的五官缓缓下移至翠色衣裙，最后落在腰间那块刻有山景的玉佩上，眉宇之间挑出一抹深思。
　　山景、雪色玉佩，以及先前退避时飘忽轻盈的身形，是让烈酒醉迷了眼吧，他早就该注意到的。
　　“你是西岭雪阁的人。”嗓音不若先前懒散，悄然蒙上了几分冷意。
　　如碧自然能够意识到，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天生的直觉让她一边悄悄后退一边陪笑：“这位公子，我不过是照你的吩咐泡了杯不太合你胃口的茶，大人有大量，我保证日后一定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他的眼神有些可怕，就像看中了猎物的猛兽，那是不达目的决不罢手的坚决。
　　“日后？”男子轻笑，原先凝然的表情缓缓舒展，有着令人炫目的华丽。
　　下一刻，如碧只觉眼前有人影闪过，还来不及反应，就让人堵住了退路。
　　修长的身影拦在了门口，灼热的目光将她从头打量到底。
　　“你想干什么！”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眼前这家伙不怀好意。
　　如碧摆出一个防卫姿势，警惕看着他。右手习惯地探至背后，却摸了个空，这才意识到用以护身的兵刃早在进南宫家时就已经被人拿去保管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少女的心底不由开始哀号，早知道就不那么好心来帮忙了，反而惹火上身。天呐，现在她才算明白六护法一直所推崇备至的座右铭：“明哲保身”，是多么实际且实用的四个字。
　　“我想干什么？”男子忽然昂首大笑，神色又变得诡异莫名起来：“你说呢，小姑娘。”
　　“此言差矣，一个小姑娘可不会未卜先知，又怎么可能知道你想要干什么呢，慕容大少。”
　　就在如碧几乎准备放声尖叫时，一道月牙色身影出现在门口，神态优雅，脸上挂着淡然笑意。
　　被揭穿了身份的慕容煌却不见有什么惊讶，他缓缓转身，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
　　“雪无暇，我还在想你准备在门外站到什么时候才会出来，没想到你这么没耐心。”他仿佛叹息着摇头，就像兄长见到自己宠溺的么弟。
　　少年打开玉扇，遮住双唇，肩膀却是在不停抖动着：“唉，谁让你欺负我可爱的如碧，如果我这个做主子的都不出头，那她还不被你吃了呀。”笑声止不住的溢出嘴角，却也让翠衫少女黑了脸。
　　“少主！”他们两个人，居然敢这么逗着她玩，很有趣吗——她可是被吓得差点就要放声尖叫了。
　　慕容煌忽然低首看她，形状美好的唇微微上扬：“真是不好意思，如碧，这就且当作方才对你所泡之茶的回礼罢。”他微微停顿，然后正色开口。
　　“现下请容我做正式介绍，我是慕容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