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阿室阿长

3、命运

　　我内心一阵好笑。感觉到身后的小娃浑身僵硬了半天，看我没什么动静，便开始一边紧张地瞅着我，一边尝试慢慢往洞口挪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逃离。当他快出洞的时候，我觉得此时不唬人，更待何时？该是本妖隆重登场的时候了，便装模作样地干咳一声，嘴角挂着笑，幽幽地睁开了眼：“小娃儿，你这是要去哪啊？”
　　瞬间，小娃儿在风中凝成了石人，僵硬的身体还维持着偷偷摸摸逃跑的姿态。我愈发来了兴趣，又道：“本大王的洞穴岂是尔等凡人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的么？你是从何处来的？转过身来我瞧瞧！”小娃欲哭无泪，却只得依言缓缓扭过身子，与我对视的一刻脸更是哭丧得找不到形容词，嘴角耷拉得都快瞥到脖子根了。
　　本来还想继续装下去，但看他一副小媳妇的可怜模样我一时有些绷不住，嘴角一抽，破了功，噗地一下子笑倒：“哈哈……没用胆小鬼，瞧你那怂样子，吓尿了吧？哈哈……”
　　小娃愣了，脸挂两行清泪十分迷茫惊讶，张大嘴看着我。估计他是很惊异我这狐狸山大王怎么不如方才来得端庄了，反差太大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良久才从嗓子慢腾腾地蹦出几个字：“求求……求……狐狸大仙饶过我，放我回家吧，我平日里爱吃醋，所以我的肉是酸溜溜的……不好吃的，真的！酸臭酸臭的。”
　　我渐渐地止住了笑，支着下巴示意他坐过来。他很不自在，但耐不住我一直盯着他，只好慢腾腾地挪了过来。我道：“你说吃你呀？小不伶仃，骨头贴着皮的，还比不上半头烤乳猪。我吃鸡吃鸭都不吃你，先说说叫什么名字？”
　　“回……回狐狸大仙，我叫萧朴童。”
　　“啥？小扑通？真逗，掉水里时那大扑通扑通是你哥吧？”
　　小娃涨红了脸，支吾道：“不……不是的，洞箫的萧，朴素的朴，童子的童。”
　　我：“嗨，不都一样吗？反正你爹妈也是心宽，给儿子取个名字居然取个象声词。多大了扑通？”
　　“……过了年满九岁。”
　　“长得倒比看起来小，一天尽扑腾去了没吃饭吧？住哪的？来代安山做什么？扑通。”
　　“家住代安山外的清河镇，今……今日来此骑射游玩，途中我因追赶猎物与家人走散迷了路，马儿也受惊跑了。天黑了我一个人回不去。”
　　“哦……”问完了这些，我有些找不到话说，便静了下来，我实在与人交流得少，不知道聊天除了这些问题还有的什么聊，但又觉得身为山大王太不健谈不太妥当，便思考着还能找些什么话题。小扑通就此被晒在了一旁。
　　很久，有细小声怯怯地从耳边传来：“狐狸大仙……哦不，大王？可以放我走了吗？我想回家。”
　　“嗯？放你走？”我咧开大白牙，阴险一笑，“好啊，你走吧，只是走到外面可得当心，这天黑得跟墨似的，你现在走出去不到二十步估计就得被老虎一口囫囵吞了，只是一口就能搞定，绝不夸张哦。”
　　小扑通被我吓得身子一缩，满脸受惊吓的样子地从洞口往里退两步，大眼水汪汪地看着我：“求狐狸大仙相救。”
　　我伸个懒腰，理理我的毛爪子，慢腾腾站起来，一步一步极尽妖娆地走到小扑通面前，我离他越近，他越发害怕地往下蹲，而我则越发来劲越发觉得好笑，欺负弱小的丑恶本质暴露无遗。
　　“我说，我有这么可怕么？你抬头仔细瞧瞧，你难道就一点都不觉得作为妖精来说本大王算是相当平易近人的么？你看我都没说要吃你。多善良啊。”
　　小扑通嘴角微抽：“是，狐狸大王你很善良，我不……不害怕，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会说话的妖……妖……”
　　“我就说你们凡人就爱以貌取人，就为我这狐狸模样吓得尿了裤子？狐狸有什么好怕的，又顺毛又可爱。那行，看好了哈，我给你换个清新点的口味。”说罢轻念出一段咒语，心里构想出一个平凡清秀的凡人女子模样，彩光霎时一现，兜头将我浑身笼住，我摇身一变就成了一个凡人女子，上下看看还对自己的新造型颇为满意。便冲着小扑通斜眼一瞥：“如何，换个大姐姐的模样你就不怕吧？”
　　小扑通果然惊得目瞪口呆，嘴里只剩感叹：“真的变成人了啊……狐狸大仙你好厉害！我长这么大的还是第一次瞧见，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变身术？”
　　我得意到：“那当然，想变成谁都可以，所以你哪天在街上看见一漂亮姐姐，先别急着花痴，得搞清对象，没准就是我变的呢。”
　　“真的想变什么都可以？”
　　我鼻子翘老高，洋洋得意：“当然！”
　　“那……变成……我呢？”小扑通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他已慢慢褪去紧张，逐渐转为矫枉过正的兴奋状态。
　　“没问题，瞧着啊，一、二、三……变。”嘭……
　　“哇塞，好厉害，真的是我啊，一模一样，原来我的眼睛比我想得还大嘛，哈哈。那能变棵松树不？”
　　“没问题啊。”嘭……
　　“变小鸟！”嘭……
　　“变风车！”嘭……
　　“变蟑螂！”嘭……
　　……等等，蟑螂！！！自己这乌漆麻黑的造型是什么恶心玩意？
　　就这样，为了向无知的凡人展现（炫耀）自己高强的法术，我在小扑通面前变来变去，变来变去，一个时辰后着实筋疲力尽，以致最终我只能以一条病老虎的形态软到在地，连变回原形的力气都没了。
　　小扑通噌地一下蹦跶到我身旁，扯着我背上的毛两眼放光地开心道：“狐狸姐姐你的法术好厉害，我太佩服了，你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不如你收我为徒传授我法术吧，我一定好好学习，我也想变成鸟满天飞，变成鱼大江大河的四处游。”
　　我有些无语，这么快就改叫狐狸姐姐这么亲热了？刚才不是带着哭腔叫大王吗？现在我还一老虎模样呢，这凡人居然都不怕了？
　　当真是半点妖的威严都没有了！
　　我懒得抬眼皮，毛爪一挥向赶苍蝇似的打发他：“我累了，要睡一会，要想学法术是吧？瞧那边,要拜师先做事，到那边水镜去替我值夜班。”
　　小扑通疑惑地顺着我的眼神望过去：“原来狐狸姐姐你还有工作啊？水镜……水镜是什……哇塞，这是什么？好厉害，居然可以看到外面诶，好清楚，还能听到声音。哎呀，这里有条大野猪啊……”一时间洞里尽是咋咋忽忽激动佩服的高分贝声音，不绝于耳。我把脑袋埋进胳膊里，突然感到了师父当初的悲哀，以己度人，师父曾经肯定也有想要掐死我的冲动。
　　我觉得这凡人小孩实在烦得我头疼，方才真是脑子抽筋才把他弄进来，凡人果然少见多怪，屁大点事就激动得没了形象，无聊的紧。我翻身继续睡觉，迷糊中耳边尽是那小扑通叽歪的声音，哼，小屁孩。
　　心里定好主意，明天就把这吵闹的象声词扔回老家去！
　　恍恍惚惚地入了梦，明明耳边尽是吵闹，明明我比较习惯一个人独处，可身边有这小孩在我这一夜竟然十分安心，睡得香甜。啊，一定是我太累了。
　　这就是我与萧小朋友的第一次见面，不过当时的我显然没有意识到这大概就是影凌所说的凡人的俗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