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起落人静默》黛与雪

7、chapitre.6

　　回家……这是两个让我难以忘记的字。
　　我等了那么久，也无非是在等这句简短的话。
　　一个家，有爸爸，有妈妈，还有宝宝……

　　仍然是在烤肉店里。
　　井上织姬依然手忙脚乱地在网架上摆着肉片。只是通常那肉片还没放上几分钟就会被筷子迫不及待地夹走，让她只能在百忙中还要斥责着捣乱的人。
　　“一护！那片肉还没熟！”
　　“一念！吃慢一点，小心烫到舌头！”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挥舞着两双筷子忙碌地穿梭在香喷喷的肉片中，偶尔还要从塞满食物的嘴里挤出几句话来。
　　“唔唔……爸爸，那块肉是我的……妈妈，我要饮料……”
　　“唔唔……一念，多吃青菜有益健康……”
　　微笑地看着眼前为了吃几乎大打出手的父子两人，心中涌起了满满的感动。
　　上一次，他们来这里的时候，一念还非常不喜欢一护呢。多亏了一护不懈的坚持和努力，父子两人今天才能这样欢乐地打打闹闹。而且，在这顿告别晚餐后，他们终于要回家了。
　　想到这里，织姬忽觉有点小小的怅然，她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就要告别这里了呢！她人生中最痛苦、最快乐的时光，都在这里度过了。这样一想，真有点舍不得。不过曾经的一人来到，现在换成一家三口回去，呵呵，希望以后，他们的人生，能永远充满阳光。
　　“想念的话，以后我们可以来这里度假。”黑崎一护停下了手中的筷子，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他总算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呢。
　　织姬笑着点头，心头那点小郁结也随之消散。
　　倒是他们对面的一念不满了：“爸爸，你怎么可以借机偷拉妈妈的手！”
　　一护咧嘴一笑，宣示主权似的把织姬的手举高在唇边吻了一口，金眸挑衅地看着儿子：“她是我老婆，我爱怎么样都可以。”
　　“爸爸大色狼！我要保护妈妈！”
　　小小的男子汉被气得哇哇大叫，稚气地跳下椅子，挤进父母中间搂着母亲，一家三口瞬间闹做一团。

　　“咦？理事长？”和乐融融的气氛里，一道惊喜的嗓音响起。
　　收起在儿子腋窝挠痒的双手，一护惊讶地回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连城医师？”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幼儿科的医师近年来跟他颇熟，是因为他屡次从对方手中得到牛奶糖。而那颗糖伴随他无数次吞下食之无味的午餐甚至是晚餐。而他也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己吃饭要配牛奶糖的人。两人可算是“吃饭之交”吧？
　　“理事长，札幌这边有个医学研讨会，为期两个月。”还是您做的批示让我来出差的啊！
　　连城医师有些无奈地想，好奇的眼光溜到了一护身后的人身上。
　　“这是内人和小犬。织姬，一念，这位是我们家医院幼儿科的主任连城医师。”一护有些炫耀式地向连城医师介绍。
　　连城医师眼睛一亮。
　　“啊，原来是理事长夫人和小公子。”朝两人点头示意，连城医师看向一护的目光了多了更多的笑意，“看来理事长以后不需要准备牛奶糖了。”
　　脸孔微微发热，一护感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虽然织姬没有否认“理事长夫人”的身份让他兴奋异常，但连城揭露的某个事实使自己非常尴尬。
　　果然在连城识相离开后，一念立刻很好奇地发问：“爸爸，你为什么要准备牛奶糖？爸爸你也爱吃牛奶糖吗？”
　　“呃……不是……”他只是怀念织姬做的饭，不是爱吃牛奶糖。但这要怎么解释？一护难得在一念面前手足无措，求救的眼神落在织姬身上。
　　“牛奶菠萝咖哩饭。回家做给你当夜宵好吗？”她还是一贯温柔的笑，灿亮的眼眸里闪着水润的光芒，那是明了的眼神。
　　对于这样浅笑盈盈的织姬，一护有些看了痴，但还是及时回过神来，“好！”
　　他的女人，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放开手了。

　　回家，其实很快。
　　或许是因为黑崎一护的心急，在得到妻子的允许后，他就连忙定好回空座的列车票。而织姬在这边的小屋，也被他花高价买了下来，他对她许诺这里会是他们一家人休假的小居。
　　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就站在札幌的列车站台，向着空座的家更近了一步。
　　刺耳的电铃声响起，新干线特快专列呼啸着冲进了候车站，缓缓停下。
　　“爸爸妈妈，我们等下就要坐这个回家吗？”没有出过远门的一念眼睛闪闪发亮地指着锃亮的车身问着。
　　“对，等下人多，你要牢牢抓住爸爸的手，要小心别把小武老师送你的帽子挤掉了。”织姬正了正一念的熊猫帽，细心地叮咛着。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心跳得慌，感觉像有什么事要发生，希望只是她多心了。
　　“是~~”一念快活的应着，用力拉紧了自己的帽子。这是老师和班上同学送自己的转学礼物，可要小心宝贝着。
　　头上带着可爱的小帽子，身上背着一个小背囊，他完全是一副远游的行头。
　　“那我们回去吧。”一护一手提着行李，一手拉着儿子，笑容满溢。
　　八年了，终于可以带着织姬回家。不再是孤独寂寞的屋子，而是一个将会有织姬，有一念的温暖的家。
　　“啊，爸爸等一下。我要去个厕所！”一念挣脱了一护的手，飞快的奔跑着，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我很快就好！”
　　这个时候上厕所？一护有点错愕和好笑。瞬间落空的手心让他感觉空虚，心底有股奇怪的感觉蠢蠢欲动。
　　空气中的气流有些紧张，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车了，一念你赶快啊！”织姬早已经朝着一念消失的方向高声叫喊。
　　“知道啦~~马上回来~~”儿子的叫声远远传来，一护的紧张情绪很快被消弭。
　　死神当太久，自己对身边的环境细微改变也觉得异常，真是反应过度。
　　“一念这孩子，怎么搞的。往常也不会这样的……”织姬不安地张望着，洁白牙齿紧紧咬住下唇，显得很焦躁。
　　“他也许是因为要回家，感到太兴奋了吧。”拉过她的手，不让她继续扣自己的手指自虐，一护安慰着她。
　　但愿如此。
　　织姬反手紧扣着他大手，十指交握，暖热不断传来，稍稍稳定了她浮躁的心思。

　　一分钟，两分钟。
　　五分钟，八分钟。
　　太久了！
　　两人对视一眼，手拉着手跑向人潮散去的候车室一角。
　　“我进去看看。”一护握了握织姬汗湿的手，放手的瞬间猛然心口抽痛。
　　仿佛这一放手，就再也握不住。喉咙紧缩，他回身看着织姬。
　　“怎么了？快进去啊！”织姬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焦急地催促着。
　　一念上厕所，怎么可能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嗯。”一护不再犹豫，飞快地进了男厕。
　　新干线发车的铃声划破空气，车站里人影渐消，织姬看着独自从男厕出来的一护，只觉得浑身发冷，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一护的手中，只拿着一顶小小的帽子，一顶可爱的熊猫帽子。
　　“一护，一念呢？”双唇泛白，织姬抢过那顶帽子，紧紧压在胸前。
　　一护僵硬地摇摇头。
　　没有？
　　“怎么可能！一念明明说他要上厕所的！你骗我！他肯定还躲在里面！”织姬突然冲进男厕，疯了似的边喊边找，“一念！别捣蛋了！快出来！妈妈要生气了！”
　　几个在厕所里的男人被她癫狂的样子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拉着裤子跑了出来。
　　“织姬，你冷静点。一念也许只是走开了，我们请站警帮忙找一找。”一护拽住织姬的胳膊，大声地喊道。
　　厕所就这么点大，一览无遗。而且他刚才确实是一间一间找过了，除了捡到儿子的帽子之外，一无所获。
　　“对啊！一念也许是在外面找我们！”织姬连忙跑出厕所，在偌大的车站里狂奔。
　　如果儿子是自己走开，帽子是不会掉在地上的，怕只怕事情并不单纯。
　　一护紧紧捏着手中的帽子，心不断地往下沉。
　　孩子，他和她的一念……

　　“总之不管用什么方法，请一定要帮我们找回孩子。”一护紧紧搂着浑身发颤的织姬，浓眉深锁，对着面前的警员沉声要求。
　　“黑崎先生，我们会尽力的。”警员边给桌上胀鼓鼓的旅游背包装上追踪仪，边认真地交代，“黑崎太太，你不必担心。我们的同事会跟在你后面保护你。”
　　“我不用你们保护，我只要一念平平安安的回来。”织姬满脸泪水，神色苍白惊惧。
　　就在两个小时前，她和一护在车站里怎么也找不到一念。正茫然无措地时候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用古怪的音调跟她说话，要求她准备一大笔赎金，去赎回她的宝贝儿子。
　　一护当下就报了警，并且立刻透过银行筹措到绑匪所指定的金额，准备递交赎金。
　　“我们会尽力。请你按照绑匪的指示行动，之后的事就交给我们好了。”警员将背包递给织姬。
　　遇上绑架事件，总要做好各种心理准备。他们警员也不是万能的神，只能尽力而为。而这些，他并不打算跟眼前这个明显已经濒临崩溃的母亲说。
　　“织姬，还是我去吧。”一护拦住织姬的脚步。
　　“不。我去。”她抹了一把眼泪，坚定地说，“他们指定要我去，是因为认定我没有反抗能力，比较好摆布。”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自己的特殊能力，但是这次，为了一念，她不在意自己那能力会引来多少麻烦，以及引起自己多痛苦的回忆。
　　她只要一念平安。
　　椿鬼、舜樱、菖蒲、火无菊、梅严、莉莉。
　　请你们帮助我。
　　胸口涌起热流。熟悉而温暖。
　　织姬背起旅游背包，神情坚定地走出门。
　　“织姬……”一护追出几步，只见她纤细却坚毅的背影。
　　很像，很像当年，她毅然决然地前往虚圈，不留任何余地。
　　一护忽然惊慌起来。
　　所有的镇定冷静全部消失，他竟不敢想，不敢想接下来，关于一念，关于织姬和他，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黑崎先生，请快一点，我们跟上去。”警察将他拉上了便车，远远地跟着坐上了公车的人。
　　一护背脊发寒，神色紧绷地盯着前方。
　　看着织姬混在人群中的身影，看着他们无法预测的未来。

　　阳光普照，人声喧嚷。
　　午后的阳光有点毒辣，井上织姬以手遮额，定神看了看花团锦簇的招牌
　　——樱雪游乐园。
　　两手紧了紧背包兼带，她强迫自己挤出一脸兴奋的笑容，象一个普通游客一样买票，进入游乐园。
　　海盗船，过山车，水族馆，奇迹大探险……织姬仿佛漫无目的地随处晃着，小小的身影在人群里慢慢走着。
　　走到表演场的时候，织姬的脚步顿了一顿，将手机收回裤袋里。她仿佛不经意地随着人流进入正准备开始的表演场。若无其事找了一个角落的空位坐下，两手交扣，谨慎地看着舞台上的小丑，手心攥出了汗。
　　“要让小丑找你同台演出。”刚才的电话指示是这么说的。
　　但要怎么样才能上台跟小丑一起表演？
　　织姬咬紧唇，脑内飞快的转动着。
　　是上前礼貌地鞠躬，请求道，你好，请让我一起表演？还是干脆直接跑上台，什么也不管地参加表演？
　　织姬苦恼地咬起了手指。
　　周围蓦然爆发哄堂大笑，她惊吓地回神，视线投注到舞台上。
　　两个画着大浓妆的小丑正花样百出的做出各种逗笑的姿态，在表演完骑单车之后，他们搬出了一张桌子准备表演魔术，并向观众请求助手。
　　“我！”这真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深怕会被人抢先，织姬举起手高喊着，一边叫一边冲上了舞台，当下又引来人们的大笑。
　　“只是一个最简单的魔术而已。请大家为这位勇敢的小姐鼓掌。”高个子小丑取来一块蓝色绸布，抖开，前后晃动了几下，然后用布把织姬从头到尾完全盖住。
　　“等这块布掀开，这位美丽的小姐身上就会少了一部分。”矮个子小丑用力一扯蓝布，立在舞台中央的织姬正满脸惊慌地胡乱在身上摸索。
　　不见了！
　　刚刚眼前一黑的瞬间，她只觉得背上一轻，原本沉甸甸的重量就消失了！
　　“我的背包……”她惊慌地在舞台上转着，观众只以为她演技逼真，笑得更大声。
　　天啊！那是一念的救命绳索！究竟去哪里了？
　　当织姬差点想哭的时候，高个子小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眼底烁着光。
　　“那边。”他朝刚才织姬坐的位置指去，胀鼓鼓的旅游背包正安好地放置在座位上。
　　织姬惊喘一声，慌慌张张跳下舞台，朝着背包奔去，其间差点被拥挤的观众绊倒，又是引来哄堂大笑。
　　但她顾不得这些。
　　一把将背包抱在怀里，她小心地拉开拉链，福泽的人头跳入眼帘。
　　还好，钱还在。
　　她松了口气。却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办。
　　手机在此时恰到好处地响起，织姬在手机只响第一声的同时就接了电话。
　　“去坐旋转木马。”
　　电话那头机械般的声音冷酷无情，没有情绪。
　　定了定神，将背包背好，织姬快步走出表演场，将舞台上正在玩木偶无线电话剧的小丑抛在脑后。

　　这是……怎么回事？
　　井上织姬目瞪口呆地瞪着声势浩大的妖怪大游行，全然乱了分寸。才一出表演场，各种各样的鬼怪就扭扭摆摆从她跟前走过，嘈杂的人声和音乐的声音震耳欲聋。
　　退到角落，望着那看不见尾巴的游行队伍，脑子发麻。照这样下去，等游行队伍全部通过，起码需要十分钟。她要是去晚了，绑匪会不会做出什么事啊？但是通往旋转木马的道路只有眼前这条捷径，要绕道的话花的时间铁定不止十分钟。
　　无计可施的织姬跳着脚，好不容易等到游行队伍浩浩荡荡走完，急忙一边拨开拥挤的观众一边奔往目的地。
　　因为人们都追着游行队伍走了，旋转木马的客人很少，织姬很顺利地坐了上去。
　　可是她在旋转木马上坐了一圈又一圈，绑匪始终没有再给下一个指示。
　　怎么回事？为什么电话还不响？
　　不敢下来，织姬头昏脑胀地打开手机，寻找着是否有漏接的未接电话。光滑的屏幕上只有一念可爱的笑脸，什么多余的讯息都没有。
　　他们不会觉得自己交赎金的诚意不够，把一念怎么样了吧？
　　“织姬！织姬！快下来！”焦急的高叫惊醒了混沌的她，一护正站在围栏外，两手圈在嘴边冲着她大喊。
　　下去？可是绑匪要求她坐旋转木马，而且一护为什么会气急败坏地突然出现？
　　心中涌起更多不安，织姬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浑身僵直。
　　“快下来！警察说背包被掉包了！他们刚才去表演台包抄，但是只找到空的背包！小丑跑掉了！”一护半身探入，不顾危险直接将她从木马上抱了下来，紧紧搂在怀里。
　　“掉包……”织姬腿一软，差点滑落在地上。
　　“对，警察说在表演的时候就被掉包了。当你走出来时，追踪仪却还显示在表演场里。但是当他们冲进去时，小丑早不见了。”一护的声音痛苦嘶哑，充满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不敢告诉织姬，当时表演场的人潮太多，警察包抄进去时已经晚了。
　　他更不敢告诉织姬，警察只是利用织姬继续在游乐场里转悠，借以麻痹绑匪，却反而被绑匪利用，趁着妖怪大游行的机会逃掉了。
　　而赎金交出，肉票却没有释放，后果是多么严重，他不敢想。不愿意去想。
　　他只能两手紧紧抱住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怕一松手，连她也不见了。
　　“不！不可能的！”织姬挣脱他的怀抱，将背包扯下打开，“我明明检查过……”
　　后半截的话随着背包的完全打开而终止。
　　“一念！”织姬看着背包里福泽底下那一大团乱七八糟的废旧报纸，眼前一黑，晕倒在一护的怀里。

　　哒哒哒。
　　“一念！一念！”
　　她在无边的黑暗中奔跑，声嘶力竭地呼喊，却始终找不到那道活泼开朗的小身影。
　　在哪里？她的一念在哪里？她几乎要绝望，却不甘放弃。
　　“妈妈……”
　　前方骤然光线大炽，一念的身影若隐若现，似乎正从远方向她跑来。
　　一念！
　　她朝光芒中的人影伸出了手，欣喜若狂……
　　“一念！”
　　“织姬！织姬！”精壮的臂膀牢牢将她固定在一个温暖的胸膛，一护忧虑而温柔的声音擦着她冰冷的颊肤。
　　“一护？一念在哪里？我刚才看见他了！他在哪里？”织姬抓住他的手臂，惊慌失措的追问。
　　“织姬，你只是做梦了。”一护不断吻着她的额头，轻声说着，“那只是梦。”
　　“梦？”织姬眨了眨迷蒙的眼眸，入目皆是白色，“这里是？”
　　“这里是医院。你惊吓过度，昏倒了。”
　　医院？
　　织姬瞬间睁大了眼睛，她全身紧绷，手指嵌入一护的肌肉里也毫无所觉，“那一念呢？一念被放回来了没有？”
　　为什么一念不在她身边？难道还在绑匪的手中？
　　一护痛苦地低头不语，浑身发颤。
　　“可是……可是钱已经送过去了啊……为什么一念还不回来？”织姬想要推开一护，手脚却发软使不上力气。“一护，你放开我……我去找一念……”
　　绑匪收到了钱，却不放孩子，那后果她一想就心凉。
　　“不。我去。”两手紧紧钳住她瘦弱的肩膀，一护小心却坚定地将她扶稳，坐靠在病床上，为她将被子拉高，盖好肚腹。
　　“可是……”织姬拗不过他的力气，恼怒地就要骂人，但下一刻她就住嘴了。
　　一护两臂搂抱着她，安稳地闭上眼。
　　气流。强大的气流回旋在病房里，空气不安地震荡。她可以看到身着黑色死霸装的一护，浮在虚空中，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而在她的病床边趴着另一个他。
　　“这个形态去找，比较容易。”
　　死神！
　　黑色衣角在空气乱流激烈鼓张，飒飒作响，他的手仍习惯性地垂在身侧，斩月的光芒清冷而强烈。
　　井上，你没事吧？
　　井上，你有没有受伤？
　　织姬，我去去就回。
　　织姬，我要去帮忙。
　　织姬，我很快回来。
　　刻意压抑的回忆铺天盖地涌来，从四肢百骸疯狂肆虐而上。
　　少年，青年。
　　现世，尸魂界。
　　那些甜美的，痛苦的，想忘却偏偏忘不掉的片段，在她最脆弱的时候，重新凌虐着她。
　　织姬瑟瑟发抖，两臂环胸，忍不住拼命往后靠。
　　她的眼神惊惧而痛苦，仿佛巨大的痛苦再也难以抑制，那股深沉的痛从眼底倾泻奔流，揪痛了一护的心。
　　果然，她还是不能原谅他。
　　一护难受地闭上眼，仿佛害怕她看他的眼神。
　　“我……”正想告别，空气里骤然浮现的钝器切割肌肤的刺骨疼痛让他猛然睁眼。
　　这是……灵压！而且这股气……
　　“一念！”织姬惊呼着跳下床，与他一同朝窗外望去。
　　远方的一个角落，惊人的灵压冲天而起，直破云霄。

　　破旧的小仓库里，井上一念两手抱着膝盖，正害怕地缩在墙角。
　　他觉得好冷，又饿。屋子里又黑又脏，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木头。刚才一只黑黑的老鼠跳出来咬他的脚，吓得他差点尖叫。
　　这里是什么地方？他明明只是去了厕所，为什么迷迷糊糊地就来到这个又窄又脏的屋子里？爸爸和妈妈在哪里？那两个脸上涂得青一团红一团的小丑又是什么人？
　　看着屋子另一边口沫横飞正在大笑的两人，一念紧缩着小身子，心中的惊惧不断堆高。
　　“好了！钱也到手了，警察也甩开了，这个小鬼也没用了。”高个子小丑贪婪地看了一眼地上一捆捆的钱，绷紧手中的绳子，狞笑着朝一念走来。
　　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让一念一惊，本能的求生意识让他忽然跳了起来，拼命朝门的方向奔去。
　　“小鬼！逃得了吗！”大跨几步追上，绳索轻易勒住一念的脖子，高个子狠狠拉紧，绳索立刻嵌入一念的颈脖。
　　唔……好难受……好痛……
　　小手抓住颈上的绳子，一念蹬着腿，一脸痛苦地挣扎着。
　　爸爸妈妈……救我……我不要死……不要死……
　　“动作快点！搞个小鬼还这么久！”矮个子小丑蹲在地上，将那堆钱装入脏污的皮箱里，不耐地催促着。
　　“嘿嘿，马上就好。”手上的力道猛然加强，半跪在地的小鬼动作渐渐迟缓，两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那就——”
　　倏然刮起的飓风将两人吹撞到墙上，来不及哀鸣就已经跌落在地，昏死过去。
　　“呼……”一念跌跌撞撞站起身，胸膛急遽起伏，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胸口好痛，脖子也好痛，全身都象被打到一样的痛。抡起小拳头捶着胸口，意图减轻因呼吸不畅而抽痛的痛楚，一念却盯着自己的手发怔。
　　他穿的明明是白色T恤，为什么手臂上会有大大的黑色布料？而且，他怎么觉得头晕晕的，脚底很轻？是不是刚才被那个坏人勒住脖子，所以太痛了？
　　一想到那可怕的叔叔，一念打了个冷战，急忙又想向门外逃，才迈出一步，脚却被绊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脚步。
　　疑惑地低头，一念发出了生平第一声前所未有的凄厉尖叫。
　　“啊——”
　　“一念！”
　　熟悉的呼唤及时制止了他的发狂，一念看着从天而降的两人，完全呆住。

　　气流狂乱地飙舞，黑色灵压犹如蛟龙窜涌在狭小的空间里。
　　黑色的和服裹在身上，一念满脸茫然立在黑色乱流中，不远处是两个倒下不知生死的绑匪。
　　“一念！”织姬尖叫着扑过去，凌厉的灵压震得她浑身发颤，胸口紧绷。
　　但那些沉重的灵压没能阻止她对儿子的担忧和关爱。
　　“一念！妈妈在这里，不要怕！一念！”紧紧抱着儿子，织姬的力道大得几乎让一念生疼。
　　熟悉的叫喊拉回一念的神智，他茫然地看着织姬，喃喃自语，满脸困惑：“妈妈……为什么会有两个一念？一念什么都没有做……”
　　两个一念？
　　织姬惊讶地看着儿子满脸的痛苦，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失而复得的宝贝，然后猛然发现一件令她几乎要崩溃的事。
　　一念身穿着象征着死神身份的死霸装！
　　虽然只是小小件。但那黑色的和服，腰间细长的斩魄刀……为什么？为什么一念会变成死神？！
　　惊惧涌上心头，织姬下意识张望，顺着一念的视线，果然看到身穿便装的“一念”萎靡着小身体，躺在他脚边。
　　两手颤抖着把一念抱得更紧，小孩子困惑又害怕的声音擦着她发丝传来：“妈妈，为什么会有两个一念？一念什么坏事也没有做啊……我是不是……死了？”
　　“不！一念没有死！”织姬尖叫，近乎歇斯底里地安抚着一念，“那个……那个是……”
　　老天！她要怎么跟一个才七岁的小孩子解释，义骸，死神，灵压……
　　还有，她的一念，什么力量也不懂得使用的一念，要怎么回到现世的肉身？
　　“妈妈……”织姬的久久不语让一念更加害怕，两手环抱着织姬，他开始哇哇大哭。“一念还不想死，一念还要保护妈妈……”
　　“一念没有死，真的。你看，你现在不是正抱着妈妈吗？”织姬流着眼泪，用力地箍紧他小小的身子，刺骨的疼痛让一念对死的惊惧渐消，但另一种忐忑又涌上他小小的心灵。
　　“那、那一念是变成了怪物吗？一念还是妈妈的孩子吗？”童稚的双眼已经能分辨出自己与别人的不同，而对于自己变成了两个的现实，一念全然无法理解。
　　“不是哦。这个是神赐予的力量。一念是死神，不是怪物。因为一念是死神的孩子，所以会变成两个哦。那边那个其实是一念的身体，而现在的一念是灵魂。”织姬擦去一念脸上的泪水，自己却泪水直流，“妈妈也会哦，一念是遗传了爸爸妈妈的优点，所以才拥有这种神赐予的力量。”
　　爸爸妈妈也会？
　　一念茫然地抬头，这才发现一身黑色和服背后扛着大刀的一护，而他正抱起倒在地上的自己。
　　真是神赐予的力量吗？
　　“双天归盾，我拒绝。”
　　正迷惑间，妈妈轻轻柔柔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回荡，金色的光芒瞬间铺天盖地涌现，既耀眼又柔和。
　　“看，妈妈也有不一样的能力哦。”织姬浅笑着，让金色的纺锤形结界包裹着儿子的身体，让睽违已久的言灵为一念治疗他所受到的擦伤。
　　呀，真的，手上的伤痕全都不见了呢！
　　“妈妈……好像天使……”一念惊讶地看着那两只飞舞的小小言灵，惊讶的神情慢慢变成惊喜。等那金色的光芒褪去之后，他兴奋地冲过去扯着一护的衣角，大声地喊：“妈妈是天使，爸爸也好帅气，背上还背着大刀！好威风！”
　　小孩子的心思真的是很单纯。一旦确认自己不是“怪物”，而是美丽的“天使”和帅气的“死神 ”生下的孩子，一念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儿子……明白什么是死神吗？
　　一护愣愣地看着一念，又看看仍在流泪的织姬，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好棒啊！一念可以打败坏人，一念有力量保护妈妈！”一念用力地握紧小拳头，忽而又苦恼起来，“可是我要怎么才能变回一个一念呢？”
　　啊？怎么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一护和织姬对看一眼，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一个小孩子解释。
　　“嘛，这个我可以教你哦，小一念。”门外传来一把懒洋洋的嗓音，头戴帽子身穿浴衣脚上拖着木屐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浦原？
　　果然，该来的，终究逃不掉。

　　chapitre.6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