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淼喜海

1、他们

　　夜已深，下着细雨，幽暗狭窄的巷道里传来扑通一声，一名中年男子仰面倒在地上，颈部有一道狰狞的伤口，伤口边缘向外翻起，黄色的脂肪粒隐隐约约地浮现在红色粘稠的液体中，口中还模模糊糊得发出“赫赫。。赫。。赫”的声音，四肢微微抽搐，仿佛想抓住什么东西。双眼死命地向上瞪着，死灰的瞳孔中映出一个黑色的身影。雨水淅淅沥沥的下着，水滴混合了男人的泪也打湿了那名黑衣人，他微微闭上眼，轻轻甩去了刀上的血迹，用抹布包好揣进了怀里。苍白的双手拉起大衣的领子，将半张脸遮住，抓了抓了头发，戴上了一顶牛仔帽，等一切收拾妥当，他便提起放在一边的公文包，缓步离开了这道暗巷。耳边传来收音机播放的歌曲，听着有些熟悉的旋律，嘴里轻轻哼起歌来。等到离开了暗巷，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拨了一通号码，等铃声响起三下，便被按断，与此同时一条短信传入手机，上面写着一串号码，记下了号码，将手机扔进了身旁的排水沟里，他提起公文包搁在膝盖上，解开了密码锁，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叠叠的钞票，他微微提起了嘴角。盖上盖子后，他拐弯继续向前走去。
　　绕过两条大街三条小巷，一座医院出现在黑暗中，夜里的医院寂静沉默，门口两名保安坐在保安室里打着瞌睡。他放轻了脚步，绕到了医院的侧面，来到了住院部，只见倒数第二扇窗户在这雨夜仍然开了一条细缝，他露出了一丝微笑，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翻了进去，刚刚站定，便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怎么这么晚？”耳畔是低沉温柔的男声，他的笑容更大了些，露出了一对浅浅的酒窝“今天公司有点事。。。”他也抬起了手臂回抱了他，“呀，怎么这么湿？没带伞吗？真是的，不知道会着凉吗！”他边絮叨着边从床边的小矮柜里拿出了毛巾，匆忙擦拭着那颗湿漉漉的脑袋，他一动不动，听话的任由他收拾着，他仍在说：“。。。唉，你还是这么不仔细，要是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毛巾下的人好像一下子僵硬了，他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帮他擦着头，气氛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外面是哗啦啦的雨声，隔绝了世界，只剩下了他们，擦完了头发，他帮他脱下了外套，手牵着手领着他来到床边，按着他一起躺下。盖好被子，他将身体凑近他，额头相抵，呼吸中混合着对方的味道，暖暖的痒痒的。他握住他的手，轻吻了一下手背，在黑暗中，他捕捉住他的眼睛，轻声说：“放心啦，我会没事的，不论是什么困难总会过去的，只要我们还在一起。”“恩”一声短短的鼻音，却带着些许颤抖，他避开他的眼睛，手却紧了紧，调整了一下呼吸：“今天我向老板借了钱，差不多够了。”“咦！真的吗？但是，这笔的数量可不少啊。。”“没关系，我让他透支我之后几年的工资，他同意了。”“那真是太好了，”他用力抱紧了他，语气却有些歉疚，“唉，老婆，是我连累你了。。。”被顶了一下脑袋，“你说什么呐？”他转过头，有点生气。“嘻嘻”他揉了揉额头，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脸颊，“我错了，我错了，是我说错了！”他还是不说话，他只得更凑近些，贴着他的耳朵说：“要不，等我好了，我让你那啥？恩恩，怎么样，大爷有兴趣吗？”他还是没说话，反而转过了身体，背对了他，但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仿佛能看见他的耳朵微微泛红，他又呵呵地笑起来，双手搂住他的腰，将身体更紧的贴了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脖子。过了一会儿，便渐渐的平稳了呼吸，沉入睡梦中。而被抱着的他却无法入眠，在这深夜中，他感受着背后的温暖，心中却有太多的不舍，他看着窗外，雨仍然下着，他多么希望这一刻能凝固，他还在他身边，还能抱着他，还能亲吻他。。。他用力闭紧了眼睛，握紧了拳头，在心中祈祷着：求你了，老天爷，留下他吧！不要把他带走！他是个很好的人，错都是我犯的，都来罚我吧！放过他吧，都由我替，求你了！他咬紧了嘴唇，竭力屏住哭泣，身体不禁颤抖起来，他想呐喊，却不愿将他惊醒，房子已经被卖了，但治疗费仍然凑不齐，每天只能看着他渐渐消瘦，受着病痛的折磨，直到走向生命的终点，而他却无能为力，那是一种绝望．．．．还好，钱总是有办法赚的，他只需要帮老板一个忙，便能赚到足够的钱，他也至少有了些希望．．．．没事，总会好的，他在心中无数次的默念着，身体却慢慢往后缩，仿佛想要汲取些许温暖，睡梦中的他也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伸展开手臂，更紧地拥抱着他，两人的身体交缠着，也互相温暖着。
　　第二天清晨，阳光从窗口投射到床上的两人，他已经穿戴完毕，看着仍睡着的他，他弯下腰，用手用唇细细的描摹着他的轮廓，他的眼睛仔细地看着，脑中一点一滴的回顾着记忆着，他要将他印在脑子里，一生一世都忘不掉，这是他的爱人，他会永远永远的爱他．．．．
　　时间到了，他缓步离开了病房，路过的护士奇怪的看着他，一个不停流泪却面带微笑的男人，阳光好像跟在他的后面，跳跃着，盛满了他颊边的酒窝．．．．不远处传来阵阵警笛声，越来越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