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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街接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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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里的一天,夜色好得很。
这个时候的拂春楼,恰是整条旦宁街最闹腾的去处了。
睡了一白天的姑娘们又养足了精神,打打哈欠,伸伸懒腰,在梳妆铜镜前瞄好了眉,施好了黛,习以为常地候着她们络绎不绝的倾慕者。
花街也老实下来,听了妈妈的话,含羞带怯地坐在床沿——这几乎要了她的命!但多少晚上过来,她的命要着要着,也就习惯了。再者了,待会儿在床上,她就可以恢复她本来的性子了——不好意思,整个拂春楼,她花街正是以行房的泼辣而闻名的。
但这一个晚上很不一样。
嗯,很不一样。
花街才堪堪敛住了她身上的不耐,妈妈就亲自领着柳巷那个小贱人过来了。妈妈笑得极其谄媚,花街,今个儿夜里,就叫柳巷在一旁伺候着吧,好有个照应。
花街心下明白了,哦,这是学技巧来了。还这样明目张胆,不是摆明了要惹她生气么!
她口中妈妈,自然是拂春楼的老鸨。做了许多年了,也不是没有本事的,但脸上布着劣质的胭脂水粉,被皱纹与汗搅得厚薄不匀,丑陋极了。据说当年也是有个好听的花名儿的,入骨。
入骨老鸨不知事儿忙还是怎么的,一溜烟儿就跑了。妈妈也知道,拂春楼上下,就数她花街床艺最好。花街将手掐了又掐,掐了又掐,妈妈是她的金钱库子,素日也算孝顺她,抽不得,抽不得。
花街生生咽下这口气,不爽极了,横过去剜了柳巷一眼。
柳巷低着头一言不发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凝脂一般的小脸儿,印着一记淡淡的红痕。
骨鞭,嗬,听这这么吓人的名字,其实也就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儿。何况花街打得也不算多么狠,如今已消得差不离了。要是真叫她照实了打,准破皮不可。
你,可以出去了!
花街非常急躁地赶人。一会儿客人就上来了,天哪,她看了多少春宫图才学来的宝贵经验,怎么能让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给偷了去!
柳巷眉目低敛,道,鸨母叫我在这儿守着,柳巷不得不从。
花街厌烦极了,恶狠狠地将柳巷往外推。边推,口中还边叫嚷着,你就这么上赶子想被人家蹂
躏!妈妈都不在了,你不用听她的!
柳巷神情不生波澜,偏像尊石像似了,岿然不动。
花街气急,这么一副架势,恐怕是打也打不走了——花街这么性急的人,也奈何不了她,只好破口大骂,死脑筋!石头脑袋!老顽固!
*
楼下,老鸨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地招待着来客。
说来也令人惊奇,她一具发福臃肿的身躯,却嗖嗖扭动地极快,就好像一只肥硕的鼠儿,四处窜动,绝不怠慢了任一个客人——当然都是在客人有权有势的情况下。
她这只硕鼠,溜到一袭白衣胜雪的公子面前,总算停了一停。
她的脸上又是一脸谄谀的笑,将脸上褶皱都挤到一处去了:哟,今天这是什么风儿,把我们的顾公子给吹过来了!
白衣顾公子不置可否,一双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老鸨。
他的眼睛轮廓十分好看,包裹住琉璃般晶莹剔透的眸。白玉簪子随意簪起的发,细腻的面皮。他习惯了白衣,也习惯了专注。他身上一股超脱的气息,不同于纨绔子弟,更不同于平民百姓,在这大俗之地,偏使人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可怜这鸨儿,饶是身经百战,也不见得怎么招架的住——她一张老脸,差点要被这么活生生地看红了。老鸨只好尴尬笑笑——只怪顾公子一副模样生得太招人了。
——公子可是按照惯例,要找花街姑娘?
顾凉坡这才轻轻的点点头。他轮廓和线条皆深邃惑人的一张脸,微不可察地柔和舒展。
花街姑娘早就备下了!青莞,引公子上去!老鸨摇着帕子招呼着。青莞应声过来,见是顾凉坡,抿嘴儿一笑:公子,这边请。
顾凉坡看也不曾看她,只管朝前走,款款大方,熟门熟路。
瞧着他的身影远了,老鸨才微微一叹气,咕哝道,想不到这样一位,还来逛窑子的。
但她也只被允许叹这一小会儿。
——哎唷,这不是王老爷么,贵客贵客!
老鸨逢迎的声音,又远去了。
*
花街硬是赶不跑柳巷,只好把她塞在屏风后面。心里却还是嘀咕着,不能叫她占去一点儿便宜!
一听门嘎吱嘎吱被敲了几下,啊,是客人来了。
花街立刻一悚,也不知想了什么,拉过锦被就将自己裹在被窝里。听那门还是在那儿嘎吱嘎吱地响,花街咳了咳,嗯,进来吧。
听得啪嗒,啪嗒,不急不缓,是极稳重的脚步声。花街扯了一道缝偷瞧了一眼,唔,是一双雪白的淡淡透出些灵秀花纹的靴子。
近了近了。那靴子停在床畔,似乎一顿。花街感觉到一双手停在被子上方,大约是要掀的架势。花街即刻伸手将人一拽,拉进被子里面。被子暖烘烘的,黑乎乎的,还熏了据说是什么聊以迷情的香。把人拖进来后,花街立时感觉到一股檀木的淡香扑鼻而来,仿佛是有点熟悉得样子。
花街二话不说,先摸索着将那人鞋子褪下来,丢出被子外面。然后又上下起手,在他身上摸啊摸呀的,也勉强将衣物扒下来。那衣服堆在地上,皱巴巴的一团,很快又猝地摞上一根飘舞的腰带,招摇得很,充满了……呃……不良的意味。
柳巷依旧在站一旁,由屏风很好地遮着,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花街一边欢乐地脱着衣服,一边得意地想,喔,姑娘我是何等聪明!躲在被子里了,再那啥了再那啥,呵,小丫头片子,看不成活春宫了吧!哼,急死你!
脱着脱着,花街的手陡然触到一枚冰凉的东西。是印象里极为熟悉的触感,莫不是,难道是……她略微一怔,急切地再扑上去细细摸了摸。花街心里已有了几分把握,手也大胆起来,一点一点,一廓线一廓线,勾画描摹出那枚物件的形状——
了解了。
呀,小坡坡,原来是你啊。不早说!花街的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或是讶异。
她猛地掀开了被子,顾凉坡修长匀称的身材霎时暴露无遗。埋在被子里的顾凉坡脸色潮红,气息不匀,但都在竭力地压制着。他一双漆黑的眼珠儿,照旧是那么静静地瞧着花街。
花街并不赶他下床。她笑眯眯地捻过他胸前的玉佩,满意地笑道,嗯,我送给小坡坡的东西还留着呐,不错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