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小伙伴们》celiacici

3、第三章 灰色地带

　　谢毅关了手机，辗转反侧了一晚，心情已不是能用“沮丧”来形容的了。谢毅从未如此痛恨过太阳的升起，或许他该装病不去学校，可这样一来，他和遇到问题只会逃避的孩子又有什么区别？
　　所谓成长，就是要学着独立面对，哪怕那是他不愿承受也无法承受的。
　　无精打采地走向学校的一路，谢毅都幻想着有什么意外能阻止他的步伐。可一切都顺利得好像串通好了，连总要等好长时间的路口也碰巧在他到达时跳成了绿灯。
　　垂头丧气地走进学校，门房大爷说他们班开门的同学还没来，谢毅正盘算着去附近早餐滩上消磨一下时光，就被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出什么事了？昨晚一直关机？”表哥顾一帆塞了杯微波炉加热的牛奶给谢毅，这学期心理咨询室刷成了温暖的柠檬黄，隐隐的油漆味却熏得敏感的谢毅有些气闷。
　　“我……昨晚不舒服，睡得早……”谢毅因为没睡好声音有些哑，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顾一帆看着那被谢毅紧紧握着的玻璃杯，斟字酌句道:“当初你说过，会对信任你的朋友们负责。”
　　谢毅只觉得当头一棒，打得他原形毕露。
　　自私，任性，不知反省。犯了错便只想着找借口推脱，将曾经的承诺抛诸脑后。
　　这样的幼稚，活该当个笑柄。谢毅这般想着，鼻子一酸，忽然有种坦白一切的冲动，可这样一来，就等同于承认他是个需要帮助、需要呵护的弱者。
　　心中有股倔强，打死不愿低头。
　　顾一帆见谢毅沉默不语，便也没再说什么，看着他喝完牛奶便让他离开了。
　　这一天，从走进教室开始，谢毅便做好了被欺负的准备，他甚至把各种可能的遭遇都想象了一遍，然而在草木皆兵了大半天后，除了上回的数学小测验成绩不够理想以外，竟没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谢毅不敢掉以轻心，谨言慎行地熬到了倒数第二节体育课，却在学校小卖部前迎头撞上了刚买好饮料的练达意。
　　练达意一把拽住想要溜走的谢毅到转角的树荫下：“今天你怎么一直盯着我瞧？？”
　　“没……没这回事……可能误会了……”谢毅紧张地环顾四周，想着万一有什么事，该往哪边逃。
　　“我没误会。”练达意似乎察觉到谢毅的心思，一把捏住他胳膊道。
　　谢毅并未觉着疼痛，却被毒蛇咬了一般，四肢麻痹，动弹不得。
　　汗水顺着鬓角流到下巴，谢毅努力思考着该怎么搪塞过去，练达意却出人意料地说了句：“如果是因为昨天的事，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谢毅瞪大了眼，就听练达意用平板的语调道：“如果你想来训练，胡教练他们会很欢迎的。”
　　说罢，练达意从塑料袋里掏出瓶美年达塞谢毅怀里，转身走了。
　　谢毅抱着那冰饮发呆许久，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追上去鼓足勇气道：“你……你和袁铖他们，不是朋友吗？”
　　练达意停下步子，微微蹙眉，似乎在考虑如何回答，然而最终，他只叹了口气：“那不一样。”
　　谢毅不明白是哪里不一样，但练达意显然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谢毅看着练达意走向操场，将饮料分给袁铖他们，只好又躲回树荫下，偷偷张望了好一阵。

　　“眼睛看哪里？”管教练一巴掌拍在谢毅脑袋上，不疼，但动静挺大。
　　谢毅立刻瞪大了眼看着镜中动作别扭的自己，目视前方！要目视前方！
　　可谢毅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穿上道服以后就像个多系了一根腰带的发育不足的厨师。
　　现在，管教练让练的是平行立左右交替冲拳的动作，可谢毅的出拳绵软无力，击靶连个声响都没。管教练一巴掌打在他肋下：“用腰！”
　　谢毅却不得要领，扭了几下，越发不像样了，旁边女生噗嗤一声笑了，谢毅立刻脸涨得通红。
　　懊恼地从镜中看了眼在另一头打套路的系着茶带的练达意和赵辰，他们下盘十分稳当，完全不会因为速度的提升而走样，这就是所谓的基础扎实吧？不知道他们花了多少时间、精力才达到这样的程度。
　　结束的时候，在换衣间脱下道服以后，谢毅便觉着腿酸胳膊酸的，疲惫地洗了把脸，睁开眼却见镜子里练达意正在他身后弯腰替他收拾地上的道服。
　　谢毅吓一跳，回过身结结巴巴道：“我……那个……不用麻烦……”
　　“看清楚。”练达意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将道服摊开在地上，随后认认真真地折成方方整整的两块，叠在一处。那摸样，虔诚而专注，仿佛那是什么不可亵渎之物。
　　“尊敬它，也是尊敬你自己的努力。”练达意说着将道服双手捧上。
　　谢毅红着脸道谢接过，小心翼翼地搁进包里。此刻才意识到，他和练达意的差距，并不只是在技术上。
　　等谢毅跟着练达意走出商务楼，就看到赵辰推着自行车在等他们。见二人出来，扔给练达意一瓶汽水，又走到谢毅跟前，递给他一瓶可乐。那个意味深长的笑，让谢毅霎时窘迫起来，他猜赵辰一定从练达意口中得知了他那天落荒而逃的真相，但那笑容却并没有丝毫取笑的意味，这让谢毅更加后悔起当初对二人不怀好意的猜测，脸更红了。
　　“你往哪边？”练达意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道。
　　谢毅见赵辰也看着他，才明白这是问他，说了大致方向，练达意和赵辰都一笑道：“一起。”
　　谢毅还是第一次跟别人一起回家，他把因为装了道服而特外沉重的书包背在前头，用手托着想减轻点肩上的负担，却被练达意顺手夺过了，搁在赵辰自行车筐里。
　　谢毅吓了一跳，忙说不用。赵辰却全不在意，只把谢毅包侧插着的可乐拿出来递给他。
　　谢毅捧着瓶可乐跟在两人后头，周围不少路过的女生都偷偷议论着两位聊得正欢的帅哥，这两人却早就习惯了似的，并不在意。谢毅有些羡慕，总觉得矮小的自己和身材高挑的两人格格不入，两人的话题他也全然插不上半句。
　　在路口停下等绿灯时，练达意忽然对谢毅道：“刚开始的时候，我动作也挺僵硬的，方向都搞不清，经常被训。”
　　谢毅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又听边上赵辰道：“是啊！我当初协调性也差，总被当反面教材，幸好有这家伙垫底。”
　　“垫底？当初是谁压韧带叫得跟杀猪似的？还有录音！改天去广播室放！”
　　“你去你去！你去我就坐边上讲故事，讲从前有个小男孩，天不怕地不怕，单就怕……”说到一半，就见一拳上来，忙接住了打闹起来。
　　谢毅见二人玩闹，便在一旁劝几句，心里却明白，两人一唱一和的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
　　一直以来因为孤独而生的缺憾，仿佛被什么悄无声息地滋养了，有什么在那干涸已久的土壤里蠢蠢欲动，不知会钻出什么来，却必定是不同以往的存在。
　　三岔口，赵辰和二人分别，把书包递给谢毅时，谢毅才想起来问：“这里怎么收费的？”
　　“对学生是免费的，以后等你出师了，再替教练带新生当做报答好了！”赵辰跨上自行车不甚在意道。
　　“胡教练这样，不会亏本吗？”谢毅想想那市中心商务楼的房租也不会便宜。
　　“这是胡教练的师傅定下的规矩。”练达意插话道。
　　“胡教练的师傅？”
　　“他老爸。”练达意指了指赵辰，“我们以前是邻居。”
　　谢毅惊讶地“哦”了声，才明白二人为何如此亲近，又为何会一起训练了。
　　赵辰走后，谢毅和练达意又一同走了一段，只是到小胡同前时，练达意忽地转了个方向道：“走这边！”
　　谢毅瞥了眼那分明是近路的小胡同：“这里不是更近？”
　　练达意似是没听到，自顾自地走了，谢毅只好跟上。
　　分别时，谢毅郑重其事地对练达意说了声“谢谢”，练达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末了问谢毅：“你来训练，和校庆的节目有关？”
　　谢毅没想到练达意会猜到这个，想起当时高维君嘲笑他时，练达意也在场，心情便有些复杂。百转千回地想了许多，却还是抵不过跟前一张真诚的脸，紧张地点了点头。
　　练达意见了谢毅小心翼翼的模样，忽然有了种被慎重托付了的豪情万丈，按了按谢毅胳膊一脸认真道：“很多东西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我帮你好好想想。”
　　谢毅听练达意这意思竟是要帮他，呆愣在那儿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后来练达意说的什么都听不进了，只努力控制着自己，千万别丢脸地红了眼眶。
　　心中，那个总蜷在黑暗里的小小的身影，慢慢扬起苍白的小脸，看天窗被推开一条缝，射下的一道光，刺眼，却温暖。

　　“什么？空手道？”一把抢过方晓琴手里的登记表，袁铖笑得下巴上的肥肉不停颤抖，“就你？就你？你要真学了能这么窝囊？你敢打我吗？你现在打我试试？”
　　谢毅握紧了拳，死死瞪着袁铖。他还记得每次训练开始前，胡教练让他们背的道场训。
　　戒血气之勇！
　　戒血气之勇！
　　反复默念着，心中的火却随着袁铖的嘲笑声而越烧越旺，直到理智要被崩断时，忽地见了正走进教室的练达意。
　　练达意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一副场面，他看了眼谢毅，又看了眼袁铖，很快便猜出是怎么回事，然而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位置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那一刻，谢毅忽然觉得方才积蓄的怒火全都被一盆冷水给浇熄了，“刺——”地一声冒着烟，惊醒了一场白日梦。
　　一切都没有真正改变过。
　　谢毅觉得，他或许只是练达意回家途中偶遇的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仅此而已。

　　午休的时候，蒋俊将谢毅叫到办公室里，透过镜片打量他片刻，缓缓道：“如果被同学欺负了，要和我说，别逞能。”
　　敏感的谢毅立刻意识到这话的意有所指，盯着桌上被纸镇压着的节目登记表，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憋出一句：“我没逞能。”
　　蒋俊皱起了眉：“你是课代表，还是要以身作则，别花太多精力在别的事情上。”
　　谢毅只觉得自己一笔一划认真填写的表格，在蒋俊眼里不过是个笑话，但就是死咬着牙不肯说退让的话。
　　蒋俊见他如此，也没再逼他，让他到语文老师那边领了要发的作文本，便让他出去了。
　　谢毅抱着那一打本子，只觉得身上穿了无数根细丝，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谢毅想一刀斩断那些牵制，却又怕因此而迷失了方向，甚至连靠着双腿站立都做不到。

　　节目的预审，在三周以后，评委是几位校团委的老师。
　　谢毅开始了三点一线的生活，放学后去道场训练，回家后除了上网做作业，就是躲在房里练肌肉。
　　仰卧起坐、俯卧撑、蛙跳、举哑铃、还有几个练习腹肌的瑜伽动作，每天增加一点量，咬牙切齿地坚持到底。
　　“外行看门道，你就专心练几个踢击，预审时赵辰会替你拿靶。”练达意是这样说的，但同时也强调，踢击需要腹部、腿部、腰部等力量的结合，这些功课是少不了的。同时，练达意还给了谢毅一张食谱和一罐蛋白质粉，让他照做。
　　谢毅知道练达意是真心帮他的，可经过上次的事，心中总有根刺，两人独处时，也会不可避免地冷场，甚至有时候谢毅觉得，练达意可能已经后悔当初说要帮他，只是碍于一个承诺。
　　那天，谢毅出了一身汗提着书包回家，很意外地见到了久违了的父亲。
　　他穿着母亲泛黄的围裙在厨房里笨拙地鼓捣着饭菜。
　　谢毅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他的身形已不似记忆中那样伟岸高大，他的白发与皱纹，无不说着他渐渐苍老的事实。这种仰望了许久的偶像，即将被岁月压榨成一个干瘪瘦弱的老头的恐惧，令谢毅不禁红了眼眶。
　　如果能多点时间彼此相伴，那么在意识到这一刻来临之际，便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与不平。在那些期待他归来的日子里，陪伴不善交际的谢毅挨过那漫长孤独的，唯有成堆成堆的被标了蝇头小篆的书籍，只有在阅读他看过的书时，谢毅才能感觉到两人精神世界的一丝维系。
　　“回来了？”父亲发现谢毅时，谢毅立刻隐藏起了脸上的表情，换上一副冷淡的模样，“嗯”了声算作回应。
　　谢父仔仔细细地打量儿子许久，才关了脱排油烟机道：“你妈晚回来，我们先吃。”
　　谢毅乖乖洗了手，看了眼桌上的两副碗筷。一家人，有多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他不理解，为何父母要为了工作而放弃与家人相处的时间，所谓更好的生活，仅仅是构筑在物质基础上的空中花园？亦或，那不过是他们为了追求自我价值而忽略家庭的一个最好听的借口。
　　“要期末考了，想补习吗？”谢父夹了一筷子茄子到谢毅碗里。
　　“不用。”谢毅用筷子撇开那茄子，一口一口地吃着白饭。
　　“我听你妈说，你最近……”谢父顿了一下，却没说下去，只转而道，“你也大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你应该知道。”
　　“我知道。”谢毅打断父亲的话，下面的话却都堵在嗓子眼儿里，吐不出，也咽不下。
　　他一直都很懂事，按着父母的期望活着，可事到如今，他的早熟又换来了什么？身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也没有，他们关心的只有他的成绩。
　　这顿饭，吃得闷闷不乐，谢毅收拾了碗筷便以着做作业的名义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打开电脑，看到之前群里的聊天记录，才觉得心中的浮躁似乎被驱散了些。
　　功夫包子(345649785)19:31:37
　　“昨天真衰，路上遇上条狗，吓得我转身就逃！被笑话了！”
　　懒羊羊(4560375)19:32:21
　　“哈哈！小狗其实挺可爱的！才不会无缘无故咬你！”
　　功夫包子(345649785)19:32:03
　　“我知道啊！这不是克服不了吗？”
　　丢了钥匙的毛毛虫(759565945)19:33:21
　　“除了沙漠，你们全都是天生就害怕这些的？”
　　功夫包子(345649785)19:33:57
　　“是啊！我天生就怕狗！小时候还常常被捉弄，很没面子的！”
　　丢了钥匙的毛毛虫(759565945)19:34:21
　　“我以前也有个朋友，和你一样。”
　　功夫包子(345649785)19:34:34
　　“哦？现在还联系吗？”
　　丢了钥匙的毛毛虫(759565945)19:35:01
　　“读书就分开了。”
　　懒羊羊(4560375)19:35:37
　　“青梅竹马呀？那真可惜了！幸好我小时候的玩伴还和我一个班！”
　　沙漠(6463465)19:35:54
　　“不是吧！这种两小无猜的节奏……男的吧？”
　　懒羊羊(4560375)19:36:13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只是朋友，他就像我哥一样，总护着我。”
　　沙漠(6463465)19:36:32
　　“哎我酸到牙了！”
　　懒羊羊(4560375)19:36:42
　　“我让何老师踢你出群！”
　　沙漠(6463465)19:36:58
　　“虫妹饶命！”
　　灰色地带（6434256930）19:36:41
　　“真好啊……你们都有朋友……”
　　灰色地带忽然冒出的这一句，让群里霎时安静下来，他似乎总在众人聊得尽兴时浮上来说些自哀自怜的话。谢毅见此情形，忙将状态改为了上线道：“灰色地带，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灰色地带（6434256930）19:37:03
　　“不怎么好……”
　　何琢(97844615)19:37:31
　　“可以说说吗？”
　　灰色地带（6434256930）19:38:02
　　“我没朋友，又怕人多的地方，总想待在家里……我爸妈说，这样下去不行，可能明年会送我出国。”
　　沙漠(6463465)19:38:31
　　“出国？！”
　　何琢(97844615)19:38:45
　　“你那边有亲戚？”
　　灰色地带（6434256930）19:38:59
　　“我小叔叔在那边，他军人出身，最讨厌我这种个性了。我爸妈说，去个一两年，回来就好了……”
　　懒羊羊(4560375)19:39:21
　　“什么回来就好了！哪有那么不负责任的爸妈！你跟我们说话明明没有问题！”
　　何琢(97844615)19:39:45
　　“羊羊别激动，灰色地带有和父母说过你自己的想法吗？”
　　灰色地带（6434256930）19:40:31
　　“说过的，但他们说是为我好……”
　　何琢(97844615)19:41:42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人多的地方的？”
　　灰色地带（6434256930）19:42:34
　　“我小时候身体很不好，爸妈让学笛子，好不容易进个少儿艺术团，有个上电视的机会，结果演出一半我却晕倒了……听说当时乱成一片，因为是现场直播……排练了很久的演出，因为我搞砸了……”
　　群里一阵沉默，似乎都不知该怎么安慰“灰色地带”。
　　灰色地带（6434256930）19:43:21
　　“后来我爸妈带着我去给人道歉，他们都很冷漠，有些还说了很难听的话，我爸妈就只一个劲儿地赔笑，但最终，我还是被艺术团给踢了出来，爸妈没怪我，但我……”
　　谢毅对着屏幕沉默良久，忽然发现搜肠刮肚都找不出安慰的话来。他找到了这个男孩社交恐惧的症结所在，可这并不是同病相怜的谢毅能出谋划策的领域。如果他的父母不意识到问题，他便永远无法解开这个心结。网络毕竟是网络，谢毅不可能通过有限的方式将他从现实的泥泞中拉扯出来。
　　“谢毅？还在吧？”顾一帆忽然震了下对话框，谢毅回过神来，按着键盘擦擦写写许久，才回复道：“我好像帮不了他。”
　　顾一帆始终在群里看着，似乎也早预料到这么个结局，便安慰道：“每个咨询师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承认自己暂时无能为力并没有什么不妥，相反，来访者或许更能感受到你的真诚。”
　　可这就等同于承认谢毅苦心塑造的“何琢”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那以后，信任着何琢的他们，还会愿意向他倾诉心事，寻求帮助吗？
　　谢毅一阵后怕，却不敢和顾一帆讲，他想，像顾一帆这样凡事都能游刃有余的人，是无法理解“何琢”对于他谢毅的意义所在的。
　　群里还等着谢毅去“主持大局”，谢毅想了想，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你有改变的意愿，已经是踏出了难能可贵的一步。”
　　懒羊羊(4560375)19:50:21
　　“是啊！慢慢来吧！我们不都是你的朋友？别轻易妥协啊！”
　　沙漠(6463465)19:50:41
　　“就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和我们说吧！别一个人闷着！”
　　群里一片热情的附和声，“灰色地带”过了许久，才回复一句：“谢谢大家。”
　　谢毅见了，这才松了口气，皆大欢喜。
　　然而就在谢毅想说几句场面话来结束今天的对话时，“灰色地带”忽地问了句：“何老师有害怕的东西吗？”
　　谢毅只觉得猛然有只手把他推到了审判席上，无数双眼睛阴森森地盯着他，等着他坦白从宽。
　　沙漠(6463465)19:51:10
　　“何老师怎么会有害怕的东西？”
　　懒羊羊(4560375)19:51:21
　　“是啊！何老师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所以才能指导我们。”
　　谢毅对着屏幕上不停刷新的肯定和赞美之词，忽然心虚地闭上了眼。
　　他提不起勇气去澄清，也不愿澄清。或许在网络世界中，谢毅也始终延续着现实生活中的“逃兵哲学”，只是他从未承认过这一点。
　　编制谎言固然辛苦，却好过摔个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