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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螳螂斗酒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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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无颜一听云娘这么说,瞠目吸气,宋小石轻压她肩头。
“来喽来喽!”林虎儿提着裤子赶到,“嗨呀,拉完真舒服!”他将两只大海碗往桌上一搁说:“娘,小口小口喝要喝到什么时候?不如一碗定胜负!”
虎娘舒眉,连声应和:“对对对,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一碗定胜负!”
何云香突然感到虎娘的语气大有可疑。她强撑身子,吃力想:“醉仙酒果然厉害,可虎娘好像喝不醉似的?脸不红、眼不浑,只一个劲儿咳嗽……怪,太怪。”
庄无颜看林虎儿拖起缸底,一股脑将缸内琥珀色液体满满灌入两只海碗,并把碗分别递到庄无颜和宋小石的手上说:“送去吧!”
“虎少爷?”庄无颜暗自惊心,难道虎娘要“速战速决”?
——云娘已有七八分醉意,怕尝不出酒水的异样。虎娘至此滴酒未沾,喝下一碗也无大碍。可万一……万一喝下这碗酒,云娘还是没有醉倒,怎么办?
“无颜,你发什么呆?快去啊!”林虎儿冲她摆手。庄无颜纤细的手腕微微颤动,她犹豫着捧起沉甸甸的大酒碗,不觉指尖齑粉簌簌飞落碗中。
“姐姐,你把药粉撒在那红疤姑娘的身上?”圆脸女孩儿问。
扮作男装的高个少女默认,远观一步步走向虎娘的庄无颜。
方才高个少女靠近时,发现来燕楼的酒缸动了手脚。她顺势把药涂在红疤姑娘的袖口,无论那女孩儿端起什么,虎娘都要喝下她下的药!
另一边,宋小石缓步而来。何云香凭借残存的理智,使劲摇晃昏沉沉的脑袋。
“来。”虎娘由庄无颜手中接过海碗,“我们一碗定胜负!”她低头要喝,却听何云香大吼一声:“等一下!”虎娘抬头,露出不自然的询问神情。
高个少女眉心紧结,身旁的圆脸女孩儿则焦虑问:“姐姐,你不会下了‘青嫁柳’吧?”
“我下那么重手干嘛?只是‘三步寐’罢了……”
在满堂众人的注视下,何云香眯眼仰面大笑:“诓你姑奶奶我?哈哈哈!你喝我的、我喝你的!”
虎娘也干笑两声:“这、这,一个酒缸子倒出来,能耍什么小把戏?”
见虎娘扭捏,何云香更加坚持,将桌上酒碗一推,不容虎娘拒绝:“你先喝。”
虎娘面露难色,堂里鸦雀无声。
宋小石回看林虎儿,又隔桌看向哥哥宋大石。宋大石终于从弟弟的眼中读懂了什么,上前一步道:“我来替虎娘喝。”
他刚拿起虎娘的酒碗,却被庄无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下!
众人看出些名堂来:“噢,来燕楼的醉仙酒果然有问题。不然一个伙计、一个丫头,干嘛无缘无故,抢着为虎娘挡酒呢?一定有问题!”
“无颜!”宋大石轻斥,虎娘掩面。
庄无颜双手捧碗,仰头大口猛灌。
虽说来燕楼是家酒楼,这还是庄无颜第一次尝到酒的味道——好吧,近乎于酒的味道。半水半酒半掺酱汁,酸甜咸苦,一应俱齐。
据她对虎娘的了解,缸子里的酒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虎少爷亲自取来的酒碗。是啊,让云娘喝下事先涂在碗里的迷药,才是真正万无一失的“速战速决”法!
呛鼻的酒水划过喉咙,一路似刀割火燎,呛得她喘不过气,庄无颜始终不肯停口。
每当来燕楼受人欺负,大石哥总站在最前面,保护她们。可,庄无颜没法眼看大石哥或者虎娘喝下这碗“毒酒”。这回,轮到她挺身而出,保护来燕楼的大家了。
“咕嘟、咕嘟、咕、嘟。”庄无颜一抹嘴巴,桌上碗底朝天。
虎娘口气颇不耐烦地对何云香说:“好了,该你了。”
何云香抱着胜利者的姿态,捧起属于虎娘的酒碗,一饮而尽。
“姐姐?”人群中,圆脸女孩儿捂脸。
高个少女转身:“唉,我们走吧……”
何云香跛足起舞,痴癫若狂:“哈哈,都喝完啦!我没、醉——”踉跄三步,话音未绝,她“窟通”一声倒地,不省人事。
“呵呵呵……”虎娘一阵欢笑,拍拍身边完好无损的庄无颜,“谁说我家的酒有问题?又是谁说,醉不倒一头猪的?”虎娘笑够,轻掸朱鹭披帛,“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抬走?记着,往后别再踏入我来燕楼!”
众琴女扛起何云香,灰溜溜离去。
庄无颜摸摸胳膊,再摸摸腿。咦?这酒除了难喝点,好像没什么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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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入水,水染月桥。桥下一叶扁舟拨开瑰丽碧波,静静划过圆月桥洞。
一条临水的背街深巷,黄昏把小栈的倒影拉得歪斜。
小栈二楼一间背阴客房内,从头到脚笼罩青碧衣裙的女子临窗而立,面上覆着一条长长的鲜绿纱巾。
那女子响起毫无感情的平淡语调:“令娇、令巧,你们去过来燕楼了?”
“回尚宫娘娘,去过了。”令娇男装未褪,与妹妹令巧一同垂首跪地,“我本想趁机给虎娘服下三步寐,然后假装郎中混进去,可惜未能成功。”
“不怪姐姐,全怪一个红疤姑娘!”令巧出声为姐姐辩护。
蒙面绿纱后扫来一道锐利目光,令巧噤声,听碧裙女子冷冷问:“你们的脸,是否被人瞧见?”
“并没有。”令娇答,“只是我偶然撞见店里的伙计……”
“不可大意!我们苦苦追寻了这么多年,绝不可打草惊蛇。”碧衣女子转向令娇道,“令娇,你尽快回宫去,不准再踏进来燕楼,免得被人识破。”
“是。”令娇领命,可仔细一想,抬头询问:“那么,由谁入来燕楼查探呢?”
窗外最后一缕墨红与鲜绿面纱交织,面纱下,一双眸光定在令巧的身上。
“我?”令巧惊错。
“尚宫娘娘,妹妹她还小……”
“又不是叫她去送死,你紧张什么?”碧衣女子并没太多耐心,她一甩广袖,道:“令巧,你听好,限你明晚之前乔装混入来燕楼。否则,无需回宫见我!”
“是,娘娘。”令巧叩头领命。
再抬首,窗边绿衣女子已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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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燕小楼,月照青瓦。
“无颜。”宋大石抢过井绳,替庄无颜把满满一桶井水从井中拉上来,对她说:“已经两个时辰了。无颜,你不要再做了,休息一会儿吧!”
“没关系得,大石哥,我不累。”庄无颜提臂擦汗,左颊印记霜红,十指冻得僵硬,手腕也被粗重的井绳勒出两道凹痕来。
“不行!”宋大石坚决不让步,“无颜,你晚饭没吃,还喝下一碗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样下去,你身体会抗不住的。”
“——哎,我没有听错吧?”
西面屋顶响起林虎儿懒洋洋的声音,庄无颜抬头望向夜空,只见屋檐上林虎儿打挺坐起,俯视立在水井旁的庄无颜和宋大石。
“什么叫作乱七八糟的东西?”林虎儿轻瞥宋大石,“云娘疑心重,我娘早算准了。故意让云娘主动和她换酒,喝下我涂在碗内的迷药!无颜喝的嘛,除了上好的酒、上好的豆酱,什么都没有。呿,若不是她自己犯傻,破坏了我娘的计划……”
林虎儿枕臂重新躺下,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道:“再说,无颜女就算误喝了迷药,又怎样?罚她做一晚苦工太便宜她了,依我看,该罚她去给云香楼刷夜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