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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有女名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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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媳!
我猛的转头看向身旁的女子,她听到这话竟作娇羞态低下了头。母亲何等骄傲的人,断不会以貌相人,这女子何德何能让母亲承认她?大兄虽十分敬重父亲母亲,但凭我对他的了解,是不可能将此等大事全教给他们办的。我盯着垂首的她,恨不得把她看透。
忽然听到前方母亲细小的声音:“要她和武一起上蒙山,恐怕不太合适吧。”我差点忘了,方才父亲还说大兄要去蒙山求学。我抬头看向正在母亲耳边低声解释的父亲,一脸的郑重其事,就好像带个妇人一起求学是件重要的行程安排似的。
好像弄明白了一切,又好像一切都不明白。其实最重要的是大兄的态度吧。我豁然开朗,又看向大兄。要是大兄不乐意,谁也撮合不了的。这一看叫我吃了一惊,大兄眼神竟是直勾勾的盯着莒。一气之下,我竟用袖子挥掉几上的饭食,腾地起身离席而去。
迈出门的第一步,我就开始后悔了。我这又是怎么了,冲动是魔鬼阿。刚才一闹动静不小,他们肯定都注意到了,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在吃莒的醋。要是,要是那个莒再添油加醋些的话,我以后还有脸面出现在他们面前吗?我要不要回去解释一下……我揉揉脸,强行阻止了胡思乱想。
天色已晚,再想出府是不可能的了。我跑到了家后院的一片竹林,这是我在这府上唯一喜爱的一处地方。
这个季节竹子生长的最为旺盛,本来是稀稀疏疏的几簇,枝叶长开后也显得格外茂密。我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来,用手撑着脸开始欣赏在低处舞蹈的萤火虫。我知它们的寿命不过几个时辰,却用这短短的时间尽全力发出最耀眼的光。若它们只是在这几个时辰内飞行,或许也就只能如普通虫子一般默默死去吧。
是阿,或许,我也要像萤火虫一样。人生短短几十载,有如沧海一粟,但只要我尽力了,总会有人注意到我的与众不同的。母亲一心希望大兄能成为她的骄傲,终有一日,我会让她知道,我孙素才是她的骄傲。
不知不觉中竟握紧了拳头,手心一热,抬眼却是莒的手指触到我的手心,将我的拳头舒展开来。
我僵硬着手指,带有几分敌意的望着她。她却也不看我,低头看着地面。
沉默良久,她叹了一口气:“何其渺小。”声音细细的,柔柔的,不像是故意讲给我听,更像是在抒发自己的感叹。而这声感叹,正巧进我的心坎里去了。
不知不觉中,我向看她的眼神由敌意变为了疑惑,这时她也转头看向了我。我惊讶的发现她的眼睛里竟充溋着水雾。
她看着我,说:“妹妹,我知道你此时的心情。因为看到你,就好像看到幼时的我。”她哽咽了一声,扭过头去,“我从小便不受人待见,因我母亲只是一个浣衣婢,她们都骂我,骂我是杂种。我的父王从不管我们母女,我的母亲也因为我抬不起头。”我看到有几滴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竟情不自禁的握紧了她的手。
她似是感觉到,冲我微微一笑,继续道:“那时我就告诉自己,终有一日,我要他们,都为曾经没正眼看我而后悔!”这句话虽听的我惊心动魄,却也使得我热血沸腾。我开始只是同情她,而后又觉得这人和我是一条船上的,有种莫名其妙的的亲切感。她和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剖开心扉讲自己的身世,很难叫人对她再有敌意。我甚至开始鄙视自己先前那样不公的腹议她。
她低着头,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泪,转又把我拉了起来:“这可不是一个人生闷气的时候。明日一早就得走,说不定几年都见不着了,还不去看看你大兄。”我没有抵抗,就这样任由她拉着我回到宴厅坐下。
回到宴厅他们只看了我一眼便各忙各的事。母亲苦口婆心的句句是叫大兄保重,父亲则是交待莒一些事务,而我仍是和先前一样,注意着筵席上每个人的神情。
不经意瞥到了偏僻位置的两名姬妾,她们面目安顺的看着自己几上的酒肉,眸子几无半点波澜。我冷笑一声,母亲不会以为,我会像这两位姬般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吧。
这天晚上,我看着满天星空想了很久,到底如何才能达成我的愿望。大兄的愿望是让百姓都能吃饱吧,母亲的愿望是让大兄成才,莒的愿望是让她的父母都看得起她,那我的呢?不会是成为父母的骄傲吧。就这样一直想着,直到天蒙蒙亮才入睡。不过我也只睡了片刻便爬了起来。
孙府大门果然是开着的,门外还停了辆稍大的马车。
我绕开一向多事的管家出了府,他要是看到我破天荒的早早出门,定会去告诉母亲。不过,就算告诉了母亲她也不会在意吧。
我的目的地是一个名叫伊的少年家。
因时候太早了,多数人都没出摊,街道是少见的冷清。我这个平时以摊位认路的人,只能凭着直觉摸到伊家。他家是和其它几户共挤一个院子的,白日就在家门口贩浆。走不了几步就看到伊家平时盛浆的木桶,连忙小跑了过去。
在院子里忙活的伊看见我十分惊讶,我也很惊讶。因为伊在前几月因相貌良好,被一户贵人选去当了书童。我本以为他会过得很好,起码脸色应该好些,可事实是他瘦的颧骨高高凸起,左脸颊还有一条虫样的疤。虽然很是疑惑,但直觉告诉我这种事不宜过问。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脸上的疤,直奔主题:“伊,你可会写了几个字?”
“略识得几个。”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面对我更显得木讷了。
“就好。”我不由分说,跑进他身后屋子,寻到一个略高的石台。斜眼瞥见他一脸疑惑的跟了进来,就开始告诉他我此行的目的,“你取些水来,帮我在这上面画几个字,然后我照着描。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些赏赐的。”说着,从袖口撕下的一块布。
我满意的看着他点了点头,一步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