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游》吾安

5、第 5 章

　　[第四章]
　　天开始蒙蒙亮。泰坦河上，终年奔腾的河水反射着微弱的晨光。从夜里升起来的水雾，萦绕在芦苇的细长茎叶间，在微弱的天空的光芒下，像是苍茫天空外的蓬莱仙境。
　　快接近深秋的月份，平原上的草已经枯萎，变成苍凉的青黄色。昨夜似乎降了霜，枯草上伏着水珠，远远看去，整个平原的草好像都服帖地顺着一个方向倒，绵延到平原尽头。
　　在平原荒茫的背景下，一黑一白两个影子，沿着泰坦河岸奔逐。
　　如果从天空俯瞰，会看到，两个影子就像急速驰行的粒子，不时以各种曲折诡异的步法起伏的地势上，不停地变换着方向，走过的轨迹竟留下淡淡的光影。
　　黑袍人悬在离地一尺的距离，长袍裹得紧紧的，保持着极高的速度，不超过前面的白影，也不会落后太多，白影稍微一加速，黑袍人瞬间又靠了上去。而白影，也就是琉璃，已经与黑袍人这样僵持了一夜，不管她用什么步法或者拔高了速度，都不能甩开黑袍人。
　　黑袍人就像一个幽灵，紧紧贴在她背后。
　　可是即使在较量，琉璃依然保持着慵懒的姿态，如果不是她的速度奇快，看她的神情，更像是在乡间小道上闲庭信步。然而，这一夜的琉璃，每一刻都绷紧了神经。
　　这是心理的较量，琉璃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琉璃的从容姿态，让黑袍里的人拿捏不好。
　　只要琉璃漏出一点破绽，就会立刻陷在危险之中。
　　可是琉璃不太担心，反正，古尔克让她做的，她已经做到了。
　　那么，就到这吧。
　　这时，琉璃从原来在的路线上斜刺了出去，像突然偏离了轨道的长箭，直直的朝着最近的城镇奔去。
　　那晚，在制高点上，琉璃认真记下了泰坦河岸的地貌和城镇分布地点。这一夜，她的路线都能刻意避开了城镇。所以，此时她能够准确无误的朝着其中一个飞快地靠近过去，她的速度瞬间拔高了好几倍，影子顿时模糊成一团。

　　丘陵。
　　刚才仿佛要席卷天地一般的风暴消失了，四处散落的碎石和树干的残破木块，证明着刚才狂风曾经舔舐过这里。土地龟裂出无数条裂缝，而地表的凹陷表明这些裂缝来源于猛烈撞击。
　　高大的人马慢慢地踏步在乱石之间，他的面前，一块巨大的山岩中间，已经被砸出一个大洞，裂缝像蔓草一样布满了巨石。石洞的中间，仰面躺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尽管衣衫已经破损大半，肩头上，赫然有个深深的血洞，但他依然保持着尊严，挑着邪邪的眼角，看着人马走过来，口中的气息硬是压稳了几分。
　　索隆巍然站立在巨石前，他紧致结实的上身肌肉上，布满了细小的刀口，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上半身。每一处都是浅浅的，刚刚割开皮肉，虽然不足以致命，但是却使他流失了大量的血。他走向古尔克，马蹄每一次踏下，从腰间流下鲜血顺着马腿淌下，像是在地上扣了一个血印子。
　　索隆的脸上丝毫没有痛苦之色，这时，古尔克从石洞里爬出来，跌到地上，又挣扎爬起。
　　“古尔克，你还好吧？”索隆道。
　　“没什么大碍。。。”古尔克用大拇指轻轻擦去嘴角的血污。
　　“我的意图你也清楚了，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当然，按理来说，我应该无条件服从你的命令。”古尔克认真的说。
　　“古尔克。”索隆轻轻打断他，“去做你的事吧，话多会死的。”

　　凌天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他听到呼啸的风声已经在他的耳边响了很久，那个浩大的风声在说着些什么，他没听清楚，感觉在哪听过，回想又是一片空白。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仿佛这风声是他的多年老友，踏过千山万水来赴他的一面之约。
　　然后又是一片空白。
　　恍惚间凌天云觉得自己倒在了地上，眼前的空白瞬间变成一片漆黑。
　　很久的漆黑。
　　“凌天云。”
　　“谁在叫我？”
　　“凌天云。”
　　“你是谁？谁在那？”
　　黑暗中凌天云觉得自己又奔跑起来。这次眼很花，觉得突然有白色的藤蔓在视野里搅动，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勉强的跑，白色的藤蔓开始疯狂旋转缠绕，眼里的世界被搅拌成一片浑浊的白色。
　　凌天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片丛林里。他躺的地方是一颗很大的榕树下，气根从枝干侧生出来，插到地下，看起来仿佛是很多棵树长在一起。阳光斑驳地从树冠倾泻而下，照在他身上，他试着举起手臂，撑着地站起来，这才发现在树根上的女孩。
　　刚才凌天云没看到树根上还坐着一个人，那人好像只有十五六的年纪，穿着款式很普遍的淡蓝色衣裙，已经有一些成年女人的风韵，但脸上还留着稚气。她的眼神游移，扫过凌天云，好像懒得搭理他。她那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让凌天云有一种感觉，感觉她似乎本来就该在那个地方，从过去到未来，都会在那等着他醒过来，然后再毫不在意的让她扫过一眼，整个世界就亮了。
　　凌天云不知道，多年以后，他再想起那天斑驳的阳光和横生的气根，还有坐在树根上浅蓝色的女孩，心里还是会一不小心柔软下来，就像当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