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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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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官娘如何踹门弄出多大的声响儿,姚三姐就是不开门,官娘折腾的累了,颓然靠坐在门扉上,不知不觉竟是睡了过去。
话说另一头,姚三姐自准备了吃食,吃罢歇了晌午觉,醒来后便唤了常在周边巷子里卖水粉胭脂的货郎,給了几个钱,叫那货郎去把城西自己老娘荣婆叫了来。
荣婆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就被姚三姐拉了进去,反身上了门闩,正待说话儿,荣婆却望了望四下,问道:“官娘哪里去了,怎不是她来开门?”
姚三姐呸了一声,手指了下灶房旁的小房间,“叫娘来正是要与娘说这事儿呢!”荣婆却云里雾里,不知女儿因何火急火燎叫了自己来,稍稍想了想,因道:“你也莫要急躁,有什么话儿屋里说去。”
说着两人走到姚三姐房里,姚三姐习惯使然正欲呼官娘看茶,才一开口就住了嘴,自己煮了茶拿与荣婆吃,一时坐下,方道:“娘不知道,如今这丫头长大了,越发的不把女儿放在眼里,今儿更是了不得了,竟是起了勾搭曹郎的心思,亏得我听到声响儿醒来他们才止住,他两个都爬炕上去了,你瞧瞧她是怎生的有本事!
事后我不过是打骂她几下,这贱丫头竟是魔症一般拿着把斧头追着我喊打喊杀,我便把她关进房里… …”顿了一顿,吃一口茶,斩钉截铁道:“娘,官娘如今是留不得了。”
荣婆听得眉头愈发拢起来,隔着院子朝官娘那屋子瞧,半晌儿道:“这是小事,我先时说的话你却不听,这时候才知道卖了她。依我说,当初何四郎去了你便该早为自己打算,带着官娘像个什么样子,你又不是她亲娘。
且日后改嫁始终是个累赘,倒不如早早解决了这个麻烦了事。那时你却说何郎生前待你如何好,就剩下这么个丫头,我道也是,才顺了你的意,直把官娘留到现在,你瞧,如今可是出事了。”
这荣婆因惯常在县里各家走动,与人做牵头,也做牙婆子,认得个把县里的虔婆,此时说完话却见女儿垂着首一动不动,面色也较自己来时变了许多,不由推了推她。
姚三姐叹了口气,她是想到早几年何四郎还在的时候,自己小他五六岁,何四郎待她这小妻子倒实好,吃穿不缺,每月里总买些时鲜绢花儿家来与自己戴髻上,那时郎情妾意,本以为日子要这么过下去的,不成想… …
知女莫若母,荣婆道:“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还想他作甚,你且说你要把官娘怎么个卖法?是那边勾栏院里,还是远远的——”
荣婆话未及说完就被姚三姐打断,她蹙眉道:“娘,咱们县里近来可有人家要使女?若有,便把官娘卖了去,得了钱我与娘一半儿,自己留一半儿。只要…曹郎再不能见着她便好,至于旁的,娘,咱也着实犯不着害她落入那种地方。”
姚三姐这倒是实话实说,她想着如今只要官娘远远的离开自己便好,曹郎仍是自己的,再者,若是官娘流落到那等吃人的地方,落入贱籍,待百年后黄泉下阴司里,毕竟夫妻一场,自己有何脸面面对何四郎?
荣婆翻白眼,先前咬牙切齿恨不能立时弄死官娘的是她,这会子为官娘考虑的也是她,真个女儿大了心思难猜。姚三姐既然这么说了,荣婆自然是依她,想了一会儿,倒真有了眉目,凑近姚三姐道:“三姐儿知道咱们县里的大户,那公良员外家?”
姚三姐哪有不晓得的,这公良家的四郎与曹宾常常混玩在一处,生性风流,倒是个轻薄的头儿,日日花天酒地。公良家的老员外如今年过六旬,膝下只四郎公良甫并九郎公良靖两个儿子,家中良田万顷,呼奴唤婢,住着占了一条街的大宅子,不消说广定府,便是放眼整个豫州,只怕也是顶顶的富贵,谁能出其右。
因此便道:“怎会不知?他家四郎与曹郎时常一处的,听娘的意思,莫不是她家这时节缺了使女使唤?”
荣婆白了姚三姐一眼,言道:“他家怎会缺人,罢了,且听我说与你。你只晓得那公良家的四郎是个成日不着家的,这却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你不知,这位官人不晓得着了什么魔,近几个月来都只爱着一个人。
那小娘子我虽不曾见得,却听说是个能写会画的尤物儿,又弹得一手好琵琶,得那专房专宠,性子益发骄纵起来,便是连正牌娘子她也不放在眼里,可没法子,公良甫就是宠爱她… …”
原来那公良甫的正房娘子乔氏,大名儿瑞桂,常年不受公良甫待见。郎君日日眠花宿柳,好容易如今家来了,却被个使女出身的狐媚子爬上了床,自此竟是魂儿落在她身上似的,旁的女人再不去沾染,院中相熟的粉头唱的也盼不来他的影儿。
乔氏如何能忍,只自己房中的几个使女早早儿就被公良甫收用过,却没一个抓得住男人的心的,乔氏便盘算着到人牙那里寻几个出挑的,买回来放在房中,倒不信久惯风月的猫儿果真不沾腥了。
听闻扬州瘦马最是出名,乔瑞桂倒是打过这心思,可她一面希望能有女人把公良靖从狐媚子那里吸引走,一面又不愿意自己夫君真被什么女人勾住,因此上,最后只嘱咐身边的婆子选将几个眉眼儿伶俐勾人的,却不可过于俊俏,万一赶走狐狸来了狼就得不偿失了。
姚三姐听明白了,说道:“如此却是便宜她了,日后指不定多大的好处。”荣婆道:“那也要人家愿意买了她,说起来,我也有好几个月不曾见到官娘了,你刚头既说她有本事勾人,想来出落得不错了?”
“她一直便那副模样儿。”说着领着荣婆来到官娘房门口,姚三姐趴在门上听了半日里头没有半点动静,暗道官娘怕是睡着了,于是轻悄悄拿钥匙开了门。
因官娘是靠在门上睡着的,门才一拉开官娘就靠了出来,姚三姐忙一把托住,小声道:“娘,你瞧她这样儿成不成?”
荣婆轻手轻脚走几步凑上前去看,见官娘比之月前自己见到的更瘦弱了,小脸儿苍苍白白,哪有个人气儿,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勾引那曹宾的,便囫囵道:“五官天然生得不错,就是这面色瞧着不大好,明个儿我且把她带去公良家給那位娘子看了再说,至于人家瞧不瞧得上,我也不能知道,端看她的造化了。只到那时候再说,若是人不要她,娘保管她也有地方去。”
到了第二日,官娘醒来时发现自己手脚被缚着,更匪夷所思的,她身上竟是穿着一身簇新的青草色衫子,下边儿系了条素色湘裙,连绣鞋都是蝶恋花的精致纹样儿… …
姚三姐从门外进来,不咸不淡道:“你我母女一场,今日要分别了没什么送你,这只镯子你且戴着,也算有个妆饰,好不叫别人笑话。”说着把一只通透的翠色玉镯套在官娘手腕上,官娘手腕纤细,她一动那玉镯就空落落地晃动。
“什么分别?我要去哪里?”官娘不解,手上脚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着,无奈挣脱不开,内心里恐惧到了顶点,心话儿这恶婆娘不会因自己昨儿吓唬了她今日就报复罢,这是要把自己弄到什么地方去?
“娘,是我的错,你不要卖我,我今后都听你的… …”权宜之计,官娘软了声线讨好道,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昨日怎么不再忍一忍!现在却不知要被怎么对待,官娘越想越觉得自己落不着好结果,急得眼圈儿都红了。
姚三姐这时候倒没心思吓唬她,直言道:“你怕什么,我姚三姐还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虽是要卖了你,可仔细思来却是你的福气。”
都要卖了我还是我的福气?!
官娘更加用力地挣扎,这时候荣婆进来,朝姚三姐道:“车子外头都准备妥当了,旁的几个小娘子已经坐在里头,你瞧着差不多了就把官娘也带出来。”说着扫了一眼官娘,一看之下眼睛不由一亮,感叹道:“这装扮起来啊就是不一样,虽人是瘦弱了些,难保主家喜欢呢!”
“哪门子的主家?”官娘瞪圆了眼睛,拼命扭绞着双手。
眼见着荣婆出去,姚三姐就拿了清粥喂与官娘吃,官娘闻到香味着实是饿了,顾不得气节,就着姚三姐的手把一碗粥吃了个精光,末了软巴巴道:“娘,官娘今后一定比从前更听话,求你不要卖了官娘… …”
姚三姐面色不改,一味拉扯着官娘向外走,见官娘磨磨蹭蹭,终是道:“不过是把你卖给县里公良员外家做使女,每个月还有月钱可拿,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我,此时该欢喜才是。”
官娘心里不信,方才那荣婆分明是一副看着她样貌估价的样儿,哪家买个使女要这样的,倒像是选美似的。她刚想挣扎,却突然想起来房间里藏着的银锭子,还有只金镶玉的簪子呢,这都是值钱的宝贝,拿了它们,自己日后说不得还可以卖了赎身。
便做眉目一松的样子道:“娘,你把我解开,我去屋里净个手,马上就出来。”姚三姐暗忖这时候官娘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朝外头看了看,帮官娘把绳子解开了。
官娘刺溜一下跑回房间里,警惕地朝门口看了一眼,见姚三姐没跟过来,转头迅速把藏在炕上的簪子并银锭子在身上袖了,然后才慢慢走出去。
跟着姚三姐走到巷子口,官娘见到荣婆站在一辆破旧的马车旁朝她这里张望,姚三姐使劲儿推了官娘一把道:“发什么楞,快过去上马车!”官娘一个踉跄往前跌跌走了几步,荣婆一把抓住她胳膊就扭送上了车厢里,她自己则坐在车前与车把式有一搭没一搭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