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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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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长,木长——”上首,痛心疾首的呼喝声一声传一声。“俗世烟尘如此好看?!我定要木淮师兄好生教教你!”
“木草师叔,万万不可!弟子有错,是弟子心性未经锤炼,太容易被万家灯火迷了眼。待禁得起锤炼了,弟子的修为才能更进一步。师叔此番阻扰弟子,也不怕赶跑了弟子领悟的机遇?”小道士说话一套一套的,糊弄起人来倒是有七分真切。
“我们道家子弟,虽不像和尚那般常伴青灯割舍七情六欲,但想要得道成仙,理应与俗世保持距离,留一身清明!”老道士坐直了身,一甩拂尘,颇有几分仙骨。
“我们斩妖除魔为己任,每回下山少不得沾染一身俗气,木草师叔又何必介怀……”小道士向邻座讨了酒水,在老道士恨其不争的眼神下欣然举杯饮下了。
“你还要吃肉!”见小道士还招来小二要酱牛肉,老道士又止不住的喝骂他。
“师叔此言差矣,落入畜生道的前世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弟子在花银子让他们早日轮回。善事,善事!”小道士胡口扯歪理,又感叹道:“世间又有几人果腹时是想着让它们早日遭劫,早日投胎呢?唯弟子一人罢了!”
老道士两眼一番,差点没气晕过去。他咬牙道:“当真只此你一人,世间少有!”
老道士连骂他混账,道名木长的小道士摆出事不关己的模样,吃肉喝酒,又转头去看楼外做生意的小贩。
云含在后面笑得浑身发颤,象牙黄的长袖捂着脸,不敢露脸。
东华帝君从容的饮下一口清茶,淡淡道:“道空虚无形,是无尽的源泉,深远广大,是万物衍生的圆点。它永远也不展露锋芒,以简取繁,解除世界的纷乱。它对一切都不排斥,遇见光和光相拥,碰到尘埃与尘埃混同。”
他捧茶徐徐饮之。
东华帝君的声音清朗温淡,神情舒适,一番道家解说,令心情浮躁的人都缓和了三分。
老道士带着探究直直的看过来,小道士木长面上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转过身朝东华帝君朗声笑着:“英雄所见略同。”
东华帝君报以一笑。
老道士似有感悟,见东华帝君一身简单的白衣,并非道友,又觉得他是在妄自菲薄,充大头。于是老道士呵斥了木长:“木淮师兄那我一定得说说,让你装江湖人士,我没脸给你丢了,给我省着点面子。”
木长立即跟着老道士点头:“是,是……师叔就是见不得师傅对我有好脸色。”
老道士吹鼻子瞪眼。
东华帝君睨了老道士一眼,复而移开视线。
“师傅,你可以再说一遍吗……”当时顾着笑,云含只听了个大概,现在腆着脸希望能多听一遍挽回点什么。
东华帝君指了指包子,在云含希翼的目光下,吐出两个字:“吃吧。”
云含满心忐忑,她刚刚真不是故意漏听的,师傅让她继续吃,不会是觉得她天资愚钝吧?
握起筷子,手生的夹起包子,咬了一口,望了望师傅,下意识又去看看那两个道士。
“心静了,就不必特意把自己困在道观里了。喝酒吃肉,又是一种坚固本心的途径,眼里装入了烟火,心却不迷恋。在我眼里,这另辟蹊径,并非大不违。”东华帝君话落,云含把最后一口包子咬进嘴里,塞的嘴巴胀鼓鼓的。
云含知道这是解说刚刚的话,忙咽下口里的东西,嗯嗯两声,示意听懂了。
东华帝君放下几两碎银,在众人目光灼灼的视线中,带云含走了。
直走到大片的桦木林外,东华帝君拉住云含的手腕,止住了她的步伐。
他掐决,瞬息间,桦木林外多了两抹林立的身影。一个东华帝君,一个云含,谈笑风生的往林子里走。
俩人站在原地,隐在结界内,看着好些人跟在‘他们’身后,躲躲闪闪,亦步亦趋。
“有始有终,不能乱了凡间的秩序。”招来云朵,东华帝君将云含带上云头。
“师傅好厉害,那幻像的样子真的跟我们一模一样呢……”
“毕竟是幻象,不到三刻钟便会消无。”
云含坐在云端,悠晃着腿,一边玩弄手指,一边想着某天自己也能掐决便施展出幻术,顿时展眉笑开。
灵气浮动,美人初展颜。
烈日高照,天上有明晃晃的太阳。
云含哆嗦着,双手拢在袖内用力搓了搓胳膊。
还是冷。
东华帝君眉目夹了一股寒意,云含碰到他的手背,却是暖融融一片。云含吹了一记冷风,立即打了个寒颤,冷得不行了。长长呼吸了两声,恶从胆边生,伸手去揽住东华帝君宽长的袖子当暖身物。
东华帝君措手不及被人扒住半边衣裳,明显一怔。
他动了动身,想抽回衣袖,可惜云含开始那倔脾气,拉紧不撒手了。不得已,他问:“如何?”
“师傅,给我多穿一身衣裳吧!!!”云含吐字清晰,哪怕牙齿都冷得在上下乱嗑。
“……”云还在漂动,空气温度愈来愈低。
东华帝君这一神思游弋,云含开始暗暗叫苦。它是一根草!哪怕现在是一个人,它依旧是怕冷的!
冷冷冷冷冷……
云含苦着脸,想也不想就去抱他胳膊了。
柔软的胳膊缠上了他的手臂,东华帝君心神一荡。他很快回过神来,一甩胳膊,冷着脸站到一旁。
“师傅……我想要棉絮……”被甩开的云含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又开始搓胳膊保暖,依旧是想要身衣服。
“忍一会,就到冬峨山了。”东华帝君情绪不明的说了一句。
“师傅……”你!好!残!忍!
我是一株草!受不得寒的草!
云含心底拼命的叫嚣着,最后它化成一株草自个钻进师傅袖子里。东华帝君不自觉的扬了扬绯薄的唇角,倒没把袖中的含忆草丢出去。
飞至冬峨山,东华帝君踩落到地,云朵成雾状从脚下散去。冬峨山常年被冰雪覆盖,土地龟裂贫瘠,显然被冰层隔断了空气和水源,干旱已久。
“未知帝君驾临,酒水未备,小仙惶恐。”白发苍苍的老人压低弓起的背,拄着拐杖深深鞠了一躬。
“无碍。”东华帝君虚扶起他,望向冬峨山顶:“冬峨,我那敛华剑可还安在石室。”
“一直安存。”冬峨山神顺着他的视线,一道望向山顶。“托了帝君敛华剑的福,我这冬峨山无小贼敢侵扰,顺道让我这把老骨头近万年不需舒张筋骨。”
“切勿妄自菲薄,岁月寂寞,冬峨,这万年来辛苦你了。”
“帝君……”冬峨山神目光敬仰的抬头望他,眼底隐有泪光一闪,近万年漫长等待的苦楚在东华帝君的一声慰问下霎那间烟消云散。“帝君是要取出敛华剑?”
东华帝君拿出白衣广袖中的含忆草,在纷飞的雪花下静立许久,应了一声‘是’。